即便她吃喝的份量极少,只怕也得等上一阵。
不会武功,无能力自保,硬闯等于送死,不如继续装成毒性未除,静观其变?
有了一番计量,她轻轻咳了两声。
屏风之外传出木门“咯吱”细响,阮思彦的沉嗓从门外飘来。
“醒了?”
阮时意故意以惶恐颤音发问:“谁?”
室内光影流动,屏风之侧多了一挺秀身姿。
阮思彦手持灯火,火光从下往上投射时,显得他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多少添了三分可怖之意。
他驻足不前,眼眸深深,幽幽叹息:“是我。”
阮时意伸出战栗的手,撩起一截纱帐,用惊讶神色与之相对,同时展露周身乏力之态。
“阮大人?我、我这是在何处……?”
阮思彦定定目视她良久,眸光复杂得难以言表,昔日的客套随和全数转换为激动。
阮时意只需一眼,已猜出——她的身份被他识破了。
阮思彦薄唇抿起极淡的苦笑,在架子床外三尺的八仙桌坐下,置铜灯于手边。
“老夫出门采风,巧遇姑娘昏倒在溪边……既是自家亲戚,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为老夫在京西的宅院,你且安心休养。”
他似乎打算谎称路过?
阮时意尚未想好该如何回话,对方又问:“姑娘何以孤身到了此山野之地?同行的丫鬟仆役去了何处?”
他有此问,阮时意反倒安了心。
看样子,沉碧未落入敌手。
当下,阮时意按照原来的版本,声称与未婚夫逛镇集,被“郡主”请到私宅,莫名遭人围攻,她逃跑躲藏时昏倒,醒来已在房中,还反过来问阮思彦,可曾见过“徐待诏”和她的贴身侍婢,请他务必派人去救。
阮思彦因她半真半假的一番话皱了皱眉,眸底徜徉三分寥落,三分淡漠,三分疏离,余下的一分暗暧不明,数尽没入似假还真的焦虑中。
“这事,交由老夫下属去探听。你先吃点东西,好生睡一觉,别太操劳。”
他不等阮时意接话,自作主张命人端来稀粥、豆腐、肉臊咸菜等物,低声吩咐了两句。
见阮时意靠在软垫上纹丝未动,他复道:“我并未携带女婢出行……委屈你了。”
说罢,他亲自扶她坐起,又将木桌平推至床边。
对上阮时意惊疑不定的眼神,他柔声劝道:“你和意中人失散,心情不佳,我理解。身体要紧,我正好饿了,你若不弃,与我同吃,可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冲破时光阻隔,与三十六年前的一幕相交重合。
阮时意险些忘了。
当徐赫噩耗传来,她终日以泪洗脸、茶饭不思。
那时,娘家人低调南迁,唯年少的堂弟常来探视,曾替她端汤送粥,乃至亲手喂她喝药……
是他于徐家没落前借了一笔钱,还拿走徐赫的旧作和章子,保住她当时赖以存活的必需。
如今细想,他如未卜先知,不知不觉从憨厚老实的小堂弟,成为她和徐家最坚实的支柱。
若非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事件,患难与共的姐弟情谊,本应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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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阮思彦分食桌上粥品和配菜,毫无审慎之色,还不住劝她多吃,阮时意料想他并无恶意,稍稍吃了几口。
热粥入腹,暖了肠胃,力气逐渐恢复,心却不争气地发软。
堂姐弟二人隔了一张木桌,缄默多于不尴不尬的闲谈。
兴许阮思彦断定她的怏怏不乐为药效未退,又软言安抚几句。
阮时意搁下手中银筷,柔柔抬眸,端量既熟悉又陌生的他。
堂弟比她小四岁,今年应有五十了。
但他保养得宜,一张秀气儒雅的面容如白玉雕琢,几乎难寻皱纹。
眉宇间潋滟温润圆融气度,举手投足从容优雅,仿如平易近人的世外仙君。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很难相信,备受追捧的花鸟名家阮大人,背地里竟与雁族人有牵扯。
阮思彦注视她沉静眼眸,温声问:“可是乏了?”
阮时意鼻头一酸,檀唇轻启:“阮大人,请您……救救他。”
“我已派人去打听,你稍安勿躁。”
阮时意听出此为托词,语气多了一丝艰涩:“您若觉不便,要不……送我下山,我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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