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帝的命题是,针对“探微先生”提出的“店舍依溪”、“村落依陆”的山水布局原理进行分析。
徐赫有点懵——这这这……有什么好分析的?
此话,他的确总结过,但这明明是城镇规划最为朴素的法则!
店舍乃商人集散所在,不建于便捷水道边,难道要修筑在深山老林里?
村落则是民众聚集之地,人们最首要的任务是取水、伐木、耕作……以获取生活必需。
现下要求他对寻常至极的观点进行探讨研究,真叫他一筹莫展。
思前想后,他只好从实际出发,讲述旅店客舍为何要建立在溪流边,而不可建在水流冲击处;村落背靠平地而非山峰,是为便于耕作……
申时,比试结束。
皇帝带领阮思彦、傅元赟、苏老等二十余名德高望重的名家,对画作与文章一一评阅。
花鸟、人物、书法等三大类均顺利评判完毕,独独山水比试的头名让他们极度为难。
临摹《万山晴岚图》,孙伯延与徐待诏显然优于旁人。
孙画师之作一丝不苟,山石河水的位置形态,与原画分毫不差,遗憾用笔稍显匠气。
徐待诏笔法生动,某种程度上似乎比原画更具灵气,但改动痕迹明显。
此局堪堪打成平手。
即席作画中,孙伯延的画技画风纯属模仿“探微先生”,在画面布局、内容上并无创新。
徐待诏所绘新作呈林峦蜿蜒、江水开阔辽远之气象,一峰一状,一树一态,称得上奇妙无穷。以干枯之笔勾皴山峦,用浓枯墨勾写水纹,技法与风格与探微先生一脉相承,却大胆创意,个性异常鲜明,更为豪迈大气,令见者惊羡咂舌,称赞之音此起彼伏。
差异如此显著,按理说,徐待诏赢定了。
问题出在对《画论集》的赏识。
当人人皆对“探微先生”的“高论”加以肯定,洋洋洒洒写下一段又一段溢美之词时,徐待诏竟然在分析城乡建设的合理之处?
嘉元帝恨不得把最为宠信的徐待诏拎上来打一顿!
——懂不懂审题!山水组的主题是探微先生!是探微先生!朕让你夸!夸探微先生的微言大义、言近旨远!你得给朕使劲儿夸!为何跟朕讲述“村落客舍,本来就这么建的”?朕不听不听不听!
最终,嘉元帝忍痛定夺,御笔一挥,宣告孙伯延再度夺得山水组的头名。
于是,在这场以“探微先生”为题的比试中,徐探微本人以微弱劣势,屈居第二。
第72章
临近黄昏, 楼台亭阁如涂了熔金。
阮思彦于臣民瞩目下,郑重宣布名次, 并邀请优胜者赴宴。
依照惯例,各科前三名均能获御赐恩物,多为皇家收藏的名人字画、珍贵文房用具等。
花鸟头名画师得了阮时意祖父的一幅写意花鸟,自是欢天喜地谢恩。
孙伯延受赏为御笔所绘小幅山水……嗯,赶紧跪下, 谢主隆恩。
徐赫想着嘉元帝会给自己赐点名家小作,意外获得一盒苏合油烟制成的古墨。
此墨以苏合烟、鹿角胶、金箔、熊胆、麝香、珍珠粉等精制而成,一两墨的价格等同于一斤黄金, 可谓墨中顶级奢品, 关键是极其难求。
至于第三名获胜者,是一位南国画师,被赐予“探微先生”生前用过的雕花铜镇尺。
徐赫登时对自己得第二名深感满意。
——谁要皇帝小子的画!谁要自己几十年前用过的老镇尺?好墨值钱又实在!
他手捧锦盒, 退下后悄然回头,远远冲阮时意眨了眨眼。
阮时意面朝嘉元帝所在,轻易捕获徐赫的眉眼情态, 想笑他居然只拿第二,又不宜当众面露嘲讽, 憋得满脸绯红。
徐晟见状戏谑:“你俩果然好多小秘密!”
阮时意闷哼一声,没搭理他。
徐晟大感无趣, 正好他今夜当值, 眼看时间差不多, 交待蓝豫立照顾徐家人, 便径直下台。
其时台上赏赐完毕,画师们相互欣赏作品。
“徐待诏”之作引起轰动,甚至有人断言,他便是去年初夏于长兴楼醉后作画之人。
嘉元帝正闲得无聊,见徐晟在朝“徐待诏”挑眉挤眼,心血来潮,向他勾了勾指头。
徐晟愣住,左右扭头,再三确认。
嘉元帝笑骂:“你这小子!给朕过来!”
徐晟如做了坏事被逮的小狗,耷拉着脑袋,碎步跑近,躬身道:“见过陛下。”
“朕适才听人说,你在四国画师面前画了个龟?”
“……这点小事也直达天听,谁这般碎嘴?”徐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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