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2)

静候一盏茶时分,嘉元帝在内侍官、侍卫、宫女的护送下进入正前方的高台,接受臣民礼见,并亲自宣布,盛会正式开始。

阮思彦先是让宫女逐一展现各国画师的近年力作,以供嘉元帝和其余三国的代表观赏点评,后朗声宣读山水、花鸟、人物及书法比试的题目。

花鸟、人物组的试题为对名花珍禽、宾客作画;书法比试则是临摹古碑拓片字句,及作诗题词。

当他揭晓山水科目的考题为——临摹探微先生惊世之作《万山晴岚图》的局部,在场所有人皆连声惊叹,画师们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唯独阮时意和徐赫为之一僵,大事不妙!

难怪皇帝这回没向徐家人“借画”出题!

谁能想到,他竟舍得拿出最最珍爱的晴岚图!

虽说徐赫已费尽心力重新临摹,瞒过皇帝与看守的内侍,但造旧程度、模仿皇帝御笔、藏章等细节,不一定躲过书画界数百双锐目。

尤其二十年如一日临摹徐探微画作的那位画师孙伯延,同样参加了此次盛会!

霎时间,夫妻二人分别在台下台上捏了一把汗。

倘若有人当众质疑画作的真伪,单独临摹过此画的“徐待诏”,必然逃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精雕描金嵌宝樟木匣子被打开,阮思彦亲手将晴岚图第一段缓缓展开,平放在两张拼接的长案上。

山水画师们依次观摩,眸底不胜喜悦,口中赞叹连连,手里便携笔纸认真勾勒选中的部分。

孙伯延参加过数次盛会,成绩不俗,更以此进入翰林画院任职数载,后周游列国。

他时年约三十四五岁,容貌清癯,双目炯炯,观察得尤为仔细。

此段由浑厚大山为始,上峰峦敦厚浑圆,层叠渐进。徐赫采用长披麻皴笔法,以中锋落墨,浑厚有力向下披刷,以呈现土壤厚实、山岚迷雾的意境。

孙伯延浓眉紧蹙,似是看出了端倪,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徐赫暗暗咬牙,扮作欢喜状,静赏片刻,挑选林峦浑秀的部分作临摹。

因仅描摹一尺见方的局部,约占此段四分之一,众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基本完成。

期间,皇帝移驾场中,看各地老中青画师们挥毫落纸,捋须而笑,尤为兴奋。

行至徐赫身边时,他笑吟吟地道:“徐卿家这回可占了先机,朕得对你提更高要求。”

徐赫额角微微渗汗,心中叫苦。

这不是分明告知旁人,他早已临过一遍?非但揭示比试的不公,极可能暴露他把原画调包的秘密!

犹记除夕当晚,他将原图带离画院,曾遭疑心重重的洪轩拦路检查。

念及此事,他下意识偷瞄随圣驾而至的洪轩。

洪轩身穿内卫副指挥使的铠甲,一身凛然,正用审视眼光环视众画师。

大伙儿埋头苦画,如入忘我之境;少数人画到一半,不确定细节,离座前去欣赏原作。

眼见资深如孙伯延也没挑出毛病,洪轩朗目如含震悚惊疑之色。

徐赫心下怒骂,姓洪的小子要是敢多嘴多舌,他定要将案头的端砚塞入这家伙嘴里!

*****

场上比试如火如荼,场外的阮时意也瞧出洪轩神色不对,且孙伯延或多或少察觉出问题。

她无心理会徐晟与秋澄二人的小小争执打闹,凝神观看比试。

周氏觉察她眉宇间凝聚紧张,凑近笑问:“是方才为晟儿发声的青灰袍画师?果然容姿绝俗,倒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夫君。”

阮时意骤然被儿媳一问,莫名尴尬,装傻充愣:“在胡说什么?”

“不把我当自己人?连晟儿都一清二楚,您反倒瞒我,害羞了?”周氏笑靥如花,嗓音压得极轻,“我目下是比您大了将近二十岁,可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俩眉目传情的,瞎子也瞧得出!”

阮时意瞠目,须臾后愠道:“才不是!没好意思在那种场合打招呼而已!”

她何时与他“眉目传情”?不就……稍稍多看两眼?

是不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小姑娘的脸!连儿媳也没大没小,学会揶揄她?

周氏不便在公众场合讨论私情,轻轻一笑,暂且揭过。

正午时分,众人结束第一轮的临摹。

内侍官收取试卷,并细细检查《万山晴岚图》“原作”,恭恭敬敬交回皇帝手中。

嘉元帝粗略看过无任何污渍、损毁,放心收入匣内,命阮思彦等官员留守,自行摆驾回宫。

画师们停笔洗手,到画院的偏厅就餐,让书僮画侍收拾整理画案。

旁观的宾客则纷纷离席,到周边酒楼饭肆用午膳。

阮时意心事萦绕,免不了担忧“换画”一事败露,难得除孝后吃顿丰盛菜肴,也只草草夹了两口。

余人只道她为“先生”能否赢得盛会而忧虑,好生软言安抚了一番,闹得她不知该哭该笑。

当徐家老小相携返回高台,场内画师们已然回归座位,进行现场创作。

徐赫如常维持儒雅气派,不紧不慢,画下一幅两尺宽的山水画,再奉命根据“探微先生”的《画论集》中有关山水的部分,写下分析文章。

《画论集》是阮思彦根据徐赫“生前”的绘画笔记、感悟、诗词句所整理编订的著作,当今大宣的习画之人多半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