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过根叔会对郭父说这些八卦,想到根叔,郭宰脱口问:“根叔情况怎样?”
郭父:“他去了美国。”
郭宰又惊讶。虽然郭父轻描淡写用“去”字,但郭宰直觉不是简单的去。
郭父说:“你认识权叔吗?跟你们一起示威的那个,他厉害了,让自己的儿子认舅仔做阿爸,认舅母做阿妈,舅仔和舅母都是香港人,他儿子就这样顺利拿到身份证,留在香港了。”
郭宰目瞪口呆。
条,条条,条条大路,通罗马。
郭父觉得滑稽,笑了出声,边笑边道:“讲太远了,人家的事关我们屁事。讲你,那个女生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郭宰反应不过来,怎么又兜回他头上了?
郭父看他表情,猜到答案:“得了,看你个衰样,十成十是。”
郭宰的脸发热:“……不……”
郭父打断他:“不用狡辩,我吃盐多过你吃饭。讲正题,如果有女朋友,趁早结婚,然后过来香港生孩子,孩子一落地就是香港身份。到时你和老婆回乡下,把孩子留香港,我和兰姐帮你养。”
“什,什么?”郭宰以为耳朵听错。
郭父处之泰然:“不用大惊小怪,人家认别人做阿爸阿妈都可以,你留下孩子跟阿爷阿嫲生活有什么不妥?想想将来,他就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了,会有许多好处的。不要这样瞪我,我又不是抢你孩子,帮你养帮你照顾而已,你有什么不满?你在香港生活过几年,在乡下又生活过十几年,两个地方的差距,你无用脑去比较过分析过的吗?你厉害,长大了,有毛有翼,我管不住,你爱留不留,但你不能剥夺你下一代留在香港的机会啊。或者他不像你,像我,像我一般喜欢香港呢?你硬要他在乡下生活吗?况且你的孩子注定无亲阿嫲的了,留在我们身边,兰姐会当他们是亲孙一样爱护。不过来香港生子的事,要趁早,鬼知道政策几时变。”
郭宰怔怔望着郭父,觉得不可思议,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郭父无辜地回视他:“我为你好而已,你的子女在香港发展,绝对比在乡下好。你阿爸我,就是样板。”
郭宰默了半晌,才低声笑了笑,轻轻摇头。
他视线落到床头柜面。那里竖着两个相架,各自套了一张暗暗发黄的陈旧照片,皆是郭父与兰姐的合影。照片里郭父穿衬衫西裤,兰姐穿连衣裙,俩人都挺年轻,打扮干净,手牵手,对着镜头笑。
郭宰记起,那年郭母从香港回到乡下后,第一时间将家里所有关于郭父的照片全部翻了出来,一张张扔铁桶里烧。当时郭宰站在旁边看着,火苗将他的脸烧得又烫又痛,眼睛又干又涩。
郭母边烧边哭,没留意到儿子趁她不备,偷偷藏起了一张照片。
“你打算在香港留几日?”郭父突然问。
郭宰眯眯眼,咽了咽喉,哑声道:“不知道。”
“那就留够七日。我们无动过你的房,自己去收拾。”
郭宰真的在香港留了七日,其中花了三日时间在街头巷尾找匠人帮忙修复音乐盒,可惜无功而返。
他去荷里活道找原来的商家,商家表示无能为力:“不如买个新的,我们有最后一个,可以给你打7折。”
郭宰:“……”
打骨折他都买不起。
其余时间,他去帖铺帮忙。郭父腰骨扭伤,不宜做粗重活,郭宰承包了所有搬搬抬抬的杂务。
扛过煤气瓶的原故,再扛货物,对比之下工作轻松许多。
郭父坐在铺内自言自语:“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根本送不了货,惟有请快递公司帮手,支出无端端变多,又不敢加价,生意越来越难做。兰姐收到风声,话政府有意过两年后要收回喜帖街的业权,到时我们喜兰印刷到底要关门大吉抑或搬迁,都是未知之数。搬迁租铺麻烦,关门不做的话,又哪来收入,真是头赤,做正行真是难……”
郭宰没着意听,将店铺的内堂收拾整齐,闻郭父在外铺唤了他几声,才出去应话:“什么?”
郭父没好气道:“我话你不要送石油气了,我叫兰姐给你介绍一份工作,收入会高许多。”
郭宰愕然,防备问:“什么工作会收入高?”
郭父看着他:“很多工作都收入高,就看你敢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