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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恭敬地跑过去在车门前弯腰,李儋元搭着他的肩爬上到他背上,微微喘息着道:“没什么,半路遇上劫匪,幸好他们又遇上一路仇家,都死了。”

那老者白净的脸上全是惊恐,偏头啧啧道:“死了啊,哎哟,可吓死老奴了。”

安岚立即就猜出那人的身份。三皇子李儋元身边,从小有个贴身侍奉的太监蒋公公,平日里胆小怕事,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可在前世太子继位后的那场屠杀里,正是这位蒋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杀光一队训练有素的禁军,拼死将三皇子救了出来。

她还记得,豫王曾私下对自己说,这位蒋公公功夫深不可测,是位不出世的高人。

而现在,蒋公公被吓得老脸煞白,背上那位三皇子还很适时地捂住口,用委屈的语调道:“是啊,胸口被打出好大个的窟窿,看得我差点呕出来 。哎,只怕是要做上许多天的噩梦了。”

安岚默默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道:“这主仆俩,一对儿戏精!”

无论如何,总算把这位爷给送回来了,安岚唯恐多生出些是非,正准备拉着肖淮告辞,李儋元突然转头过来,状似随意道:“我能回来,多亏这位小妹妹和她的护卫。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这话一出,不光安岚心内暗自叫苦,连蒋公公也一脸疑问地转头,细长眼里射出精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小姑娘。肖淮率先反应过来,朝那边抱拳躬身道:“多谢公子盛情。只是家中主母还在等着小姐用饭,若回去晚了,怕主母会担心。”

李儋元一抬下巴:“那你就回去知会主母一声,让她留下就是。”

肖淮脸色一变:这和强行留人有什么区别。正待发作,安岚却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头,她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会儿:前世她虽对李儋元所知不深,但也明白他不会毫无道理地害人。而且,如果他要对自己不利,在竹林里独处时完全可以做得不留痕迹,这时把自己留下来,想必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再一想,李儋元好歹也是未来的国君,虽然短命了点……他前世也叫过自己几声婶婶,虽然少年时性格偏阴鸷,安岚并不太怕他。如果能趁此机会先和这位皇子攀上关系,说不定还能多打听到豫王的讯息,讨回些好处。

念及于此,安岚朝李儋元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公子了,不过待会儿还得劳烦这位叔叔将我送回去才是。”

她瞥向的正是蒋公公的方向,李儋元在心里嗤笑一声,这小姑娘也不傻,先提前选定这群人里最位高权重的蒋重,若是她没能回去,家里人也好来兴师问罪。

肖淮是万般不愿把安岚一人留下,可又不能忤逆小姐,只得捏紧拳头,涨红着脸,重重点了点头。

第9章 妹妹

于是,在派小护卫多次打探无果后,安岚意外地得到主人盛情邀约,能一探这神秘庄院的真容。

别苑的每间主屋地下都挖了火道,安岚走进去时,连鞋袜都跟着暖融融的,她把斗篷脱下来,上身只穿着薄薄的嫩黄撒花襦袄,可后颈还是很快沁出了热汗。

再看李澹元却似毫无察觉,仍是裹着裘衣、大氅,六角手炉抱紧在胸前,仿佛能续命的宝贝,半点儿也不愿撒手。

侍女们举着食盒鱼贯而入,蒋公公弯腰对李澹元轻声道:“陛下让御膳房做了专程送来,说要给你补补身子。”

李儋元淡淡抬眸,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执起食箸,刚准备伸进食盒,突然瞥见对面的小姑娘,脸蛋热得红扑扑,一只手撑着尖下巴,另一只手却在红木食箸上难耐地摩挲,闪动渴望着的明眸里,找压根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全是这一桌丰盛菜肴。

也怪不得安岚如此,她天生嗅觉过人,连带着也最爱品鉴美食。可自从来了庄子里,这里厨娘做的食材,野趣倒是够野趣,但吃得久了,真是很想念侯府里精细的脍食佳肴。可她眼巴巴等了许久,对面那位殿下的箸尖在食盒上绕来又绕去,偏就是不往下落,急得她想拍桌子喊:“再不吃,可就要凉了!”

那道玉珍脍螃蟹清羹,稍凉一分就添一分腥味,还有那道花炊鹌子,一冷肉质就必定变硬,安岚的指甲快按进肉里,眼看一桌子菜就要被糟蹋了,实在是急得够呛。

李儋元觉得她这副又急又不敢直言的模样十分可爱,故意再拖延了会儿,才夹了一块鹌子肉放进口里,随意嚼了几口,又舀了勺脍蛤蜊,安岚正在心中计算他吃多少口自己才适合动箸,目光瞥过去,突然惊叫起来:“这蛤蜊!”

李儋元脸色猛变,一口将蛤蜊吐出问:“有毒?”

安岚瞪大了眼不知该怎么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也挑了一口到嘴里,然后“噗”地吐出来,用帕子捂住嘴道:“这蛤蜊没有断生,根本腥膻到不能入口啊。”

李儋元默默看着她,然后招手让一直服侍在自己身边的蒋公公离开,淡淡问:“很腥吗?”

安岚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听他轻笑了一声,竟又舀了勺蛤蜊道:“反正我根本尝不出味道,腥或者不腥,不过填饱肚子而已。”

他语气轻松,却让安岚震惊不已。她前世从未听过三皇子的味觉有问题,在蜀中王府,他们也曾同桌吃饭过,那时李儋元表现的毫无破绽,豫王问他几道菜口味如何,他甚至还能点评上几句。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李儋元咬着银箸懒懒往后一靠,道:“其实父皇根本无需赐我这些,每次问起来,还得想许多说辞去应付,真够累的。”他微微偏头,“你味觉很灵吗?那你告诉我,这些菜都是什么味儿的?”

安岚觉得一个人尝不出美食的味道,真是天底下顶顶悲惨的事,正好她也真饿了,于是堂而皇之地大吃特吃,然后绘声绘色地讲着:“这道鸡皮虾丸汤,刚入口是浓郁的鸡肉香味,然后虾的鲜味就散出来,正好能中和掉鸡皮的油腻。就好像把一只肥鸡扔进海里,让小虾把它身上的油脂全啃走,只留下最美味的精华,全煮进这道道汤里。”

李儋元听得忍俊不禁,安岚能分辨出很细微的味道差别,形容得也特别趣意,他边听边吃,竟觉得有滋味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李儋元放下银箸,用帕子擦着嘴道:“既然你这么厉害,以后,就让你来替我吃吧。”

安岚吃得心满意足,说得口干舌燥,再被暖暖的地龙一烤,竟莫名添了些困意,这时撑着发沉的眼皮看他,一时没回过神来,问了声:“啊?”

“以后,他们再送来什么吃食,就由你来帮我吃,然后把味道告诉我,”

安岚没法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不太通:李儋元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力气,瞒住他尝不出味道这件事,难道是因为太爱面子?可今上既然对他这样好,为何连他也要瞒着。

李儋元满意地举起茶盏,假模假样地道谢:“那以后就劳烦妹妹了。”

安岚对这声“妹妹”总觉得别扭,前世他可是叫自己婶婶的,手压着膝盖道:“其实,三殿下也不过大我一岁而已,平时唤我安岚就行了。”

李儋元敛起目光,把茶盏往桌上一放道:“你那位在宫中的好友,连我的生辰年纪都一并告诉你了吗?”

一时间,房里静的出奇,只剩茶水在瓷杯中晃荡的声音,安岚的心提上嗓子眼,她早该想到这人心思缜密,什么宫中当差,什么玉扳指识人这样的谎言,他根本不会信,所以才会硬把自己留下来,等着她露出马脚。

她压住过快的心跳,手心、脚心都在发烫,李儋元却是好整以暇地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偶尔睨过来一眼,似是在对着一只被缚的雀鸟,等着看她如何挣出网绳。

终于,安岚下定了决心,抬眸问道:“三殿下相信魂魄离体吗?”

李儋元笑得不置可否,仍是那副模样坐着,像在等她还能说出什么。

安岚攥着手,用笃定的语气继续道:“我五岁时生了场重病,然后魂魄就离了体,就像做了场梦一样,梦里我成了未来的豫王王妃,连带着也见到了今上和三皇子,知道了许多事情。”

她越说底气越足,反正前世今生听起来也够荒谬,不如说成是一场梦,只要自己咬死是梦里预见,这位三殿下信还是不信,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果然,李儋元听完只是眯起眼,然后嗤笑一声,轻蔑道:“豫王王妃?小姑娘,志向倒是不小。”

安岚的脸红了,手揉着裙裾生闷气,真恨不得穿越到到蜀中时,让这嚣张的少年对她恭敬地喊声小婶婶!

光喊一声不够,还得天天喊,日日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