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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想,能不能反过来考虑,先统计出有哪些空缺,各需要考什么科目,再由士子报名参加。”沈淑窈慢慢道:“好的位置竞争必然激烈,可以选拔出最优的人才,或是有偏科的士子,也正好才以致用。”

“这倒是个好主意。”程铎慢慢点头,忽又想起个事儿来:“你爹竟然不同意?”

“我爹这些年开了多少学院培养了多少人才您不知道?”沈淑窈嗤笑:“他巴不得专业人做专业事,需要什么人才便开设什么课程,培养出来哪方面的学子正好填哪个坑。这般既能给毕业生们好岗位养活自己,又不至于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困局,还省了各处调查和调丨教新人的麻烦。”

“他倒是想得好,也唯有他有底气这么干。”程铎私底下对沈安侯还是佩服的,毕竟如蜀王这般全知全能的人,这世间还真是少有。沈淑窈却是不同意:“如今他想的在所有人前头,这法子还算好使。可总有一天,他会跟不上时代的需要——或是我说句不孝的,他总有老去的时候。到那时再有所求,咱们能找谁去?”

“所以我还是觉得,朝廷需要通过学习、考核和实践的法子选拔人才,从所有读书人中去选拔人才。”沈淑窈最后总结:“士子能读书,会读书,通得过考核,至少证明他们有学习的能力,可以在前人的基础上发挥自己的见解。而脚踏实地的在底层奋斗,可以将他们眼高于顶的目光拉下来,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知识与实际结合,真切的知道国家需要什么,亦可以让朝廷看出哪些人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哪些是真的会办事儿,能给百姓谋福。”

“我爹能教给学子的东西终归有限,他给大燮制定的道路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正确。唯有所有人都不断探索和追求,这个朝代才能长久。说的直白些,官吏要出政绩,需不需要动脑子?萧规曹随永远只能原地踏步,甚至被人顶替。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才能不断看到问题,解决问题,完善制度,弥补过错。”

“你说的很对。”程铎欣慰的点头:“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是有章程的,你们管这个叫倡议书还是策划书?拿来给我瞧瞧吧。”

沈淑窈调皮一笑,恢复了晚辈的活泼:“您心里这是透亮着呐。建议书在我屋里,明儿一早我和夫君来您这儿蹭顿早饭,顺便带过来给您看看可好?”

“好好好,你是个好姑娘,比程书这臭小子孝顺。”程铎开怀笑道:“今儿也不早了,你们去歇着吧,有什么明早再说。”

程书脸上有几分不服气,被沈淑窈捏了一把,表情立刻软了下来。两人乖乖和程铎行礼拜别,这才携手往自己院子里去。

看看左右无人,程书小声问沈淑窈:“这么好的法子,而岳父大人当真不同意?”

“科举,选举,择优,实习——这些都是我爹教我的,他能不同意?”沈淑窈捂嘴笑:“只一来我和他没空兼顾各处,将所有法子都试一试,评出个优劣来;二则是当着你祖父的面,我能实话实说?相爷心里能开心?”

“就你厉害,敢拿岳父大人当幌子晃点我祖父。”程书笑的像只小狐狸,表情和沈淑窈如出一辙:“我总觉着我爷爷其实挺好应付的,看我奶奶就是这样,没回折腾完一出再给他示个弱顺毛捋,他就没哪回不上当的。”

“说白了就是面子嘛。”沈淑窈轻笑:“这政策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尤其还可以压我爹一头,就不信他不上钩。”

第264章 道门墨家

厚厚一本《建议书》,从如何确保读书人的地位谈起, 最终落点是考核与实践。程铎在家仔仔细细琢磨了三天, 最终确定大体上没什么毛病,就这么被沈淑窈忽悠着折腾起古代版“国考”来。

沈安侯心领神会的在议事时表示了自己的“嫌弃”:“您知不知道这事儿多烦?现在南燮这边百姓吃饱穿暖又没什么动乱,有空有钱给我推广科学技术不好吗?”

“你那些——”程铎本想说“奇淫巧技玩物丧志”, 好歹忍了一下:“虽说重要, 却不是重中之重。江山稳固靠的是什么?是手工匠人还是郎中大夫?还不是吏治清明!”

沈安侯据理力争:“您老古板的思想该改一改了, 士农工商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少了谁,这日子都没发过。我发展农业让百姓吃饱饭不重要?发展纺织业让大家有衣穿不重要?扩展医学救治人命不重要?倒是下头不懂装懂满脑子升官发财的官吏,才最最没用。”

“蜀王既然明白,怎么就不能多想一步?正是官员是否能干,才是一切关键所在!”程铎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滔滔不绝道:“培养官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辨明是非,上承朝廷旨意,下为百姓排忧解难么?你再想一想, 若是下头的官员是咱们用的得心应手的, 哪里还需你这般劳神?该交代的事儿只需交代下去,他们自然能替你做到十二分圆满, 好过你那些技术员走街串巷累死累活。”

眼看辩不过这位老先生,沈安侯眼珠子一转看向自家闺女:“你也够可以了啊,说不动我,就忽悠起相爷来?”

沈淑窈可不敢和亲爹硬抗,抿嘴笑了笑往程铎身后闪。蜀王殿下手指点了点他, 被“护犊子”的程相爷拦住:“说正事儿呢,少顾左右而言他。”

沈大老爷光棍摊手:“我又没说不行,终归是个好法子,至少理论上不出错。不过我没这空闲帮你们忙,老大人若是精神好,大可以组织人手干起来。”

程相爷哼一声,这家伙是拐弯抹角的说他老呢。可自家孙媳妇说的跟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便是为了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他也会好好将这事儿给落实了下来。

看程铎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去了,沈安侯和沈淑窈相视一笑,心中默念作战成功。不过沈老爷也确实没说谎,他这阵子忙的厉害,真没空操持改革吏治的事儿,只能甩锅给程相爷去做。

蜀王殿下心心念念的事儿自然是科技发展工业革命。如今各种纺织机已经做的十分成熟,简单点儿的半自动农用机械也即将投放使用。等到蒸汽机改良成功,修建起通达各地的铁路,大量的百姓——无论男女——都将被解放出来,而商业化和资本化也就势在必行。

资本化的最大优势在于为了获得更高利益,资本家会不断投入资金发展科技,这才是维持科技进步始终蓬勃发展的最好道路。而同样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们也可能采取榨干工人最后一滴油水的方法来创造价值,沈安侯和沈淑窈要做的就是尽量防范这种情况的发生。

从小处来说,是贫苦百姓被压迫的苦难。从大出来说,“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同样会带来社会的不稳定。所以沈安侯才没有彻底推翻程铎的“惟有读书高”理论,有意无意的放任他压着商人阶级。

“只这样还是不够。”沈安侯的打算并未避着穆欢,当着小圣人的面与沈淑窈商议:“你们那儿的工会农会发展的怎么样了?够不够替百姓维权的?”

沈淑窈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您也说过了,利益红人眼,当商人尝到了甜头,总能找到最无助最凄惨的人给他们卖命。说实话,这条路我觉得挺悬的,您说咱们要不要缓一缓?”

沈安侯也苦笑,不是他不想稳重,而是岁月不饶人。他今年已经五十七,放在另一个时空都算老人了,谁知道他还能有多少时间来看护着这个时代慢慢发展?

在他手里出了岔子,他能第一时间找出应对的办法。可要是他和林菁都不在了呢?自古多少变法,立意并无任何问题,只因执行之时的诸多不妥,最终不了了之,甚至彻底被打翻在地。

沈淑窈也明白父亲的顾虑,慢慢思附道:“我总想着,光靠民间的力量,不足以维护百姓的权利。若是能想个名目增添几个位高权重的官职,或许又能好上许多。”

确实在“民不以官斗”的主流思想下,无论工会还是农会都只能监督和抗争,却没有真正抗衡权利和财富的力量。沈安侯挠了挠头:“御史台呢?监察院呢?”

“还是高高在上,无法倾听下头的心思。”且一旦当了官,心思就不同了,会不会为百姓做主还是两说。

沈淑窈想的脑仁疼,索性随口胡说八道:“靠他们还不如靠钦天监呢,看哪家不对劲,过去与四周邻里好友说这家要倒大霉了,直接墙倒众人推,正好杀鸡儆猴。”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便是对皇权官吏也是一样啊,一句‘遭天谴’,圣人都得下罪己诏呢。要是非折腾出这么个不畏权势又有底气还亲民的机构来,与其靠朝廷法令,您还真不如在神鬼之事上想辙。”

她只是顺着自己在江州的待遇吐槽,没想到沈安侯眼睛一亮:“你是说弄个国师?或者教皇出来?”

沈淑窈看自家亲爹忘我的踱起了方步,就知道这位大概是有法子了。她和穆欢也不打扰,两人缩在后头聊天说话。

穆欢是沈清漪的儿子,管沈淑窈叫“小姨”,两人从光学原理一路说到沈淑窈在江州的种种“神迹”如何达成,听的小皇帝心驰神往:“我真愿意去秀川上学,比听政有意思多了。”

沈淑窈“大逆不道”的鼓励:“那就趁早脱身,你是个理科天才啊,放在这儿是真浪费了。”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穆欢连连点头:“每次听相爷说话,我就打瞌睡。”

沈淑窈偷笑:“上回你偷偷跑去山上做实验,听说还是我大姐姐给你打掩护?”

“我娘也觉得当皇帝不如学本事。”穆欢一本正经:“她还说以后我成亲,无论家世如何,一定要选个自己喜欢的。选定了就不得花心,可别只念着姑娘家能带来什么好处,回头又弃之不理。”

“我大姐姐可真想得开。”沈淑窈叹道:“我挺久不见她了,等会儿去后头和她聊聊天。”

这两只聊家长里短,那头沈安侯终于有了定论:“一个天师道不够,我再加上道教和墨家,你觉得可行?”他眼里有欣喜的笑意:“按照品级编制给他们设俸禄,纳入国家的管理人员体系,专注百姓权益、科技发展和教育事业,帝王不听劝诫还能发动群众示威□□那种。”

沈淑窈听的不是很明白,穆欢更是一头雾水,沈安侯也不搭理他们俩,自己开开心心出门去了。这事儿不过是个设想,想要实现还需要周密的计划,这时候唯有林菁才是他可以一块儿商量推演的伙伴。

看着亲爹风风火火的跑出去,沈淑窈无奈:“快六十的人了,一点儿不稳重——肯定是去找我娘了。”

“那您和我一块儿去后头?”除了在理学院之外,从没与人这般聊得来的小圣人眨巴眼睛:“去和我娘唠唠嗑儿,我请您用午膳。我这儿的伙食还不错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