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明珠这般专注的目光下,赵禹宸似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污秽的很,别污了你的眼。”
苏明珠自然不会觉着伤口污秽,只是她知道发痒这事越是在意,就越是觉得厉害难受的,因此便也没有一直盯着不放,只是吩咐吩咐人去新端了冰盆与折扇过来。
扇风这活儿,倒不必苏明珠动手,自有一旁魏安识趣的上前,拿了扇子在冰盆上头一下下的扇着。
“这样可好些?”苏明珠面上还有些担忧的神色。
赵禹宸只是摇头:“当真无事。”
他这话倒不全是安慰,或许是心神转移了的缘故,自从明珠来了之后,只是刚与她说了几句话,这折磨了他一整日的痛痒就好似忽的远去了许多。
等得在她满是担忧的目光下解开了布带,又有凉扇合着冰上的凉气,一下下送到伤口处,那原本的难过便好似也一下下的消弭了许多了一般,只要看着眼前的人,看着明珠满面的担忧与牵挂,他非但不觉难受,甚至于,心底里还泛出了几分甜丝丝的味道。
“也只有你是当真关心我。”赵禹宸却只看着她,微微低眸,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情认真,
苏明珠只开口道:“这是什么话,世间关心陛下龙体的人,不知多少,便是挨着数,也轮不着我的。”
赵禹宸闻言一顿,心下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关心他龙体的人自然不少,那他们都关心是帝王,若他不是大焘皇帝,而只是一个无权皇子,更甚至是一介布衣,眼下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便会瞬间如鸟兽一般,散的一个不剩。
但唯有明珠不同,他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也只有明珠,心中在意的只是他赵禹宸本身,即便他不是帝王,明珠也会担心他的伤处,想法设法的为他缓解此刻的难过。
事实上,若是他不是帝王,明珠对他,反而会越发的亲近关怀,因为只有明珠,才是真心的喜欢在意他这个人,而不是那些外物。
自从被雷劈出了读心术,他已然知道真心难得,但直到明珠当真立了宫之后,他才又渐渐的明白了,明珠的这一份真心与在意,所能给予他的,事实上,要比他之前所以为的还要多的多。
而明珠此人,虽外表看似明媚似火,但心下却最是个薄凉如冰的,她见识过大千世界,故而并不拘泥于这小情小爱,即便对他有心,却只因着他的帝王身份与从前行事,便毫不犹豫对他撒手不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恍然无奈之余,却反而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原该如此的念头。
历来身为君王,为求贤臣名士都需礼贤下士,千金买骨,更莫提,这那可是明珠。
从前是他想的简单了,看轻了明珠,也看轻了这独一份的真心,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事实上,虽说不该,但他私心甚至都有些庆幸起了梁王安排此刻,又构陷于苏家这一桩事,若不然,他与苏明珠,此刻还不能这般亲近。
一念及此,赵禹宸的星眸都好似更亮了一些,他顿了顿,低头敛去了面上的神色,才又抬头,伸手将案上装了果子的瓷盏推了过去,又笑道:“你不必忧心,用些果子,略有些酸,正好能爽口开胃。”
苏明珠点头应了一声,起身伸手拿了一颗贡橘,还未剥皮,便听见对面又开口道:“今日,你多待一阵子可好?有你在一处说说话,我便觉着,伤处也不太难受了。”
苏明珠闻言回头,便瞧见年轻的帝王微微仰头,面色还带着憔悴,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倒仿佛带了几分求肯似的。
她的目光偶然间落在了赵禹宸隐隐泛白的唇色上,心下却是忽的想起了前日那意外的碰触。
那触感既湿且润,冰粉蛋羹一般凉滑,想到这,她的手指忍不住的微微动了动,直到鼻端闻到了橘子的清香气味,才发觉指尖竟已陷进了橘子果肉里,回过神,她收了手,有些慌乱似的移开了目光,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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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喜欢
“哈,你又输了!”
殿内青纱窗下,苏明珠将手上的白玉棋子利落的摆到了棋盘上,伴着这一声清脆的声响,她微微抬唇,笑靥如花:“还要再试试不成?”
“当然要试。我已看出来了,明珠你棋艺不算上佳,只是棋路实在清奇。”棋盘对面的赵禹宸抬眸一笑,声音低低的,却时格外平静惬意的模样:“只要我就这般日日与你手谈几局,待有一日,能摸清你所有棋路,便是某转败为胜的时候了!”
“哼!说大话谁不……”苏明珠哼笑抬头,正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一眼瞧见的窗下天光里的赵禹宸,却又忽的一顿。
因着伤臂还露在外头,为了方便,赵禹宸只穿了身去了一条胳膊的素色中衣,一头鸦羽似的黑发也没束冠,而是松松的用上好的丝带绑了,垂在肩后,只鬓角散下了一缕在面颊,更衬得他若冠玉一般的透彻白净,只是嘴唇与面颊都是淡淡的,毫无血色,便不太像是权贵世家的闲散公子,一眼瞧着,竟有些楚楚惨惨的模样,叫人瞧着可怜。
六岁时候的苏明珠,就是因着不忍心看见一个唇红齿白、圆眼星眸,娃娃似的小男孩被小草蛇吓的满面无措,这才主动上前,招惹了他。
而同样的缘故,此刻看见了这样的赵禹宸,苏明珠张张口,也忽的发现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太过分的恶言来。
她顿了顿,最终却只是扭头嗤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棋路都叫你摸清了,就再不与下棋不就成了?”
虽然口气仍旧不是十分良善,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某种程度上,也就代表着,她已经承认了等待多下一阵子,被摸清棋路之后,赵禹宸便能赢过她的话头。
赵禹宸听出了这个意思,一愣之后,便也忍不住的一笑。
只是他怕明珠瞧见,却也没敢笑的太明显,才刚刚弯起了嘴角,便轻咳一声又收了回去,不及细想,一句仿佛已说过了千百遍的话,便格外顺畅的从他嘴边说了出来:“明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慧。”
这话一出,两个便都是一愣。
这句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们两个曾经在苏府刚刚开始相伴玩闹之时,明珠就嫌弃过他太过刻板,连一句活跃气氛的话都不会说,闷也闷死了。
“什么叫活跃气氛的话?”当时的赵禹宸听了便只鼓着圆乎乎腮帮子,问的一本正经。
苏明珠看着他眉清目秀的模样,便忍不住的笑嘻嘻道:“就是你夸我的话!譬如说,你高兴的时候,就夸我说——明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慧!”
赵禹宸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你可当真是不知羞,哪里有自己这么夸自己的?”
“我这是在教你呀!”小明珠却压根不在意,连连催促道:“快,你说说试试呀。”
赵禹宸活了六年多,却还当真没说过这么直白且热烈的话,他张了口试了试,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可偏偏明珠催的厉害,半晌,他只好折中夸了一句:“明珠你……你当真是秀外慧中!”
可明珠哪里会满意,听了之后,却仍旧摇了头振振有词道:“这样不成的,你听听啊——”
“小殿下你才貌双绝。”她先平铺直叙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双手撑着小案靠了过来,微微上挑的眸子闪着灿人的亮光,盯着他,只说得真挚动人:“禹宸你当真是又好看又厉害!我天底下最喜欢你!”
“你自己说说!这两句夸,你哪一句听得更开心些?”
自小在宫人嬷嬷手里长大的赵禹宸何时见过这个?只叫这一句话夸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耳朵红红的低了头,过了半晌,才终于低着声音,格外努力的也诺诺回了一句:“明珠,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明……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