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方姑娘身为嫡出长女,还会面临这些境地,想来在背地里,也是有些渊源的,也难怪了,小小年纪,若是父母都百般疼宠照料的,通常不会养成这般懂事通透的性子。
想明白这个之后,苏明珠便也不再多提这个事,只将话头落到了下一句话上:“兄弟的前途又如何了?侯府上的子弟,还担忧前程不成?”
“这等事,原不该我等女儿家们私下里议论的。我也只是偶然,听家里兄弟间提起过一句。”方蕙心低了头,先解释过一句,之后才开口道:“都说,是朝中有传闻,陛下,有意废去推恩荫补之制。”
恩荫之制,这个苏明珠自然知道,大焘开朝之初,太,祖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按着前朝的规矩,定下了凡文职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职二品以上,俱准送一子入恩荫入仕,只按着官职不同,所受的官职也是大小不一。
若是那等格外受恩宠重用的官员,不单单一个,膝下的儿孙甚至子侄都可受其荫蔽,惠及全族。
便连苏明珠的父亲苏太尉,原本也是打算留着这个名额日后给苏明朗求个闲职的,只不过后来因着梁王插手,叫弟弟进了龙羽卫,这才罢了。
太,祖当初定下这规矩来,是为了拉拢天下的世家读书人们,但其实这个制度,说起来也的确是不怎么合适的的,如今大焘开国不算太久,一时还不太显,但长此以往,官员们贪恋权位,冗员越来越多,终归是一桩麻烦。
但这样明摆着的事,却能从前朝到现在,传了这么久,只想想也知,定是有其自个的缘故的,陛下如今下令要废,几乎便是与朝中所有的文武官员作对——
苏明珠听着,忍不住的皱了眉头,赵禹宸这是怎么想着,猛不迭的去捅了这么大的蜂窝子?
第87章
“您一个人去?当真不用我与山茶跟着?”白兰在小院外头洗着鹦鹉菜,抬头瞧见了苏明珠带着一把油纸伞,换了厚底的布鞋似要出门的模样,便甩了甩手,扬声问了一句。
苏明珠洒然一笑,将油纸伞夹胳膊下头,一甩衣角,躬身踩在台阶上,将鞋边提了起来,一面与她回道:“如今哪里还有那气派?我就是去前头大殿一趟,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自从到了这皇觉庵抱月峰之后,主子的表现便越发的自在随性了起来,白兰瞧着她这做派,张了张嘴,又只无奈笑了笑:“那您慢着些,瞧着点天色,若是要下雨了,就索性在庵里多等等雨停,山路滑的很,可别冒着雨走到路上。”
“我晓得。”苏明珠点点头,临走时,又扭头安置了一句:“对了,我抄了一半的佛经还在桌上放着,若是刮风下雨,你可记着帮我收起,我可是一大早起来,写了一个多时辰呢!”
到了抱月峰之后,不单平日里衣食住行都简薄了许多,且苏明珠因着是为国祈福,每隔十天半月,便需得往前头大殿里送十几卷亲抄的佛经在佛前供奉着。
这一字一句,当真是非得她亲自抄出来,做不得假的。
但就算是如此,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白兰,也丁点没有发觉主子的言行神态间有后悔为难的神色,恰恰相反,除了刚开始的日子有些不适应一般的模样,有些出神怅然之态。
只短短几日之后,主子便彻底回过了神一般,眼见着一日日的轻松快活了起来,每日起来抄罢了佛经,便亲自担水浇菜,甚至伸手去那土里亲自捉虫拔草,面上都满是笑意,格外的怡然自得。
看着这样的主子,白兰也终于放下了心,又低头去舀了水,只笑道:“这等事还用您嘱咐么?您只管放心去就是了!”
苏明珠便也一笑,低头捡着平摊结实的路上一步步的往院外行了出去。
她这是要去前头大殿外见父母一面。
因为从方蕙心的口中听闻了赵禹宸要废去推恩荫补之制的事,苏明珠思量之下,不禁就将这桩事放到了心上,等得之后苏夫人再来时,便常常开口与母亲询问这桩事进展的如何。
苏夫人哪里关心这个?听到了之后,回去特意与苏太尉问了,记在心里,下次过来与苏明珠说了“是有这么一桩事,这会儿还只是风声,陛下并没有下明旨。”
原以为就是如此就算了,可偏偏苏明珠却并未满意一般,还又追问了起来“既是没下旨,如何便传的风言风语,满京里都知道了?朝堂上可有人上折子?大伙可有议论若是当真下了旨要如何?”
苏夫人闻言,无奈之下,又回家去问了几次,两次三番之后,便不耐烦起来,只算着日子说,再过四五日就是你爹的沐休日子。
正巧,自从你出了宫,你们父女俩还没见过,索性叫了你爹一并过来,只是这是尼姑庵,大殿拜佛且罢了,男人却不好上后山,你自个一早往大殿前后来,仔仔细细的去问你爹罢!叫你爹好好的与你说清楚。
苏明珠自然是连连应了,到了这一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将今日的抄经课业写了一大半去,瞧着时辰差不多,吃了一碗粥,便起身往庵里行了去。
只是苏明珠好像是来的太早了些,她到了大殿时,皇觉庵的师太们还在偏殿做早课,瞧了一圈,也并没有外人过来。
听着大殿内木鱼梵音阵阵,苏明珠也不好进去打扰,只似模似样的抬手与人道了几句阿弥陀佛,便低着头退了几步,远远的行到了门口附近,想着若是父母来了,她也能早些瞧见。
一本正经的立了一会儿,站的有些累了,苏明珠边闲庭信步,行到了山门内的一颗老槐树下。
宫中规矩格外的多,礼仪仪态且不必提,笑不露齿,站不倚门,只算是最基础的一项,上到宫妃太后,下到宫女内监,谁都不能犯的。
苏明珠在老槐树转了好一阵,才忽的想了起来,她这会儿早已不在皇宫了!一个一身缁衣,头戴僧帽子的师太罢了,谁知道她是谁?自然也没有那许多讲究!
这么一想,苏明珠便忽的一笑,旁便索性微微靠着树桩,抬起头来,在耳边隐隐的唱经声里,看着山间一早的曦光透过层层叠叠绿叶细细碎碎的撒下来,流金一般,只叫人忍不住的便也平静了下来。
“明珠。”
即便是一身素衣,也难掩其容颜绝世,细碎斑驳的晨曦之下,丁点儿脂粉也无的容颜反而越发显得清丽脱俗,这一幕美好的只如话中一般,叫人不忍惊动,来人静静了瞧了许久,方才终于缓缓的叫了一声。
苏明珠闻言抬头,面上便也露出明显的诧异来:“二哥?”
不错,站在苏明珠对面的,正是一身青衣,高挑且清瘦的李明理,此刻正在不远处瞧着她,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满盛着笑意,他点点头,嘴角上扬,便又叫了一句:“明珠。”
苏明珠便也笑着迎了上来:“怎的是你来了?爹娘呢?我上次在景山围场上就想见你一回来着,偏你第一日夜里就走了!”
“大将军被宣进了宫去了,夫人也有事,便派了我来。”
看着苏明珠面上欢快的神色,李明理眼中的笑意也显得越发真诚了些,他解释过,后退一步,又细细瞧了瞧她这打扮,便摇了摇头:“虽你天生丽质,穿缁衣也好看,可这一身却并不配你。”
苏明珠“噗嗤”一笑,左右瞧了瞧,便压低了声音:“又不是穿一辈子的,等过两年,便想穿,也再没有的。”
听着这话,李明理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说的是,未想到你出来的这般顺利。”
“咱们往那边去,莫要打扰了大伙儿们念早课。”苏明珠说着,便带着二哥往南边走了几步,穿过一道半月们,门口是大殿的偏门,回廊下头有一片空地,左右种了两颗菩提树,正中供奉了一尊释迦牟尼的石塑,时久天长,被风雨打磨的格外的圆润,都已不怎么能看得清五官。
苏明珠与李明理在这佛像前头立了,这才又空质问了起来:“我倒是还未问你,好好的爹娘,如何便成了将军与夫人?你为何非要改了那李姓?听明朗说,连家你都不回了?还在外头另置了宅子?”
李明理低了头,也与之前苏太尉所说的一般,拿了生母遗愿之类的借口出来又解释了一遍。
听了这话,苏明珠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半认真半玩笑的埋怨几句,便也放下了这事,兄妹两个又闲话几句,李明理便主动提到:“听将军说,你想知道朝中恩荫之事?”
“啊,是……”苏明珠顿了顿,抿了抿唇解释道:“连我在这山上都听闻,想来是闹的很厉害了,却不知道,是何情形。”
李明理面色不变:“还未传明旨,只是私下里传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