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你动凡心,但你怎么也得挑个稍微大一些的嘛。”
裴宣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人家直到她们转弯看不见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将身子靠在栏杆上,吹了吹手里的茶盅,喝了一口醇香扑鼻的茶,范文筹可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对那小姑娘产生了好奇,当即喊了人过来,将先前看见那小姑娘的穿着打扮说了一番,那人就领命下去了,这是要打听人家姑娘是谁了。
裴宣也不阻止,范文筹爱闹,那就让他闹,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无非就是打听打听人家是谁罢了,他先前看的分明,那小丫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想出了一个点子整治弟弟的老师,并且那计划在他看来,很有实施性,不禁对她产生了些好奇,不过也只是好奇罢了,像这样厉害,又工于心计的姑娘,着实有些不可爱,可惜了那张漂亮的小脸。
可范文筹就不知道裴宣此刻的真正心思了,还在为一直以清冷示人的裴宣动了凡心而好奇不已,非要将那姑娘是谁打听出来才肯罢休。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在范文筹耳边说了几句后,又悄悄的退了下去,范文筹看着裴宣,想让他自己好奇开口问他,可人裴宣就是稳如泰山,不仅不问,还一点都没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端着茶喝的模样像是从天际而来游历人间的谪仙,可只有范文筹这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朋友的才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病怏怏的谪仙到底有多厉害,在他们那群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中,简直就不是人的存在。
最后还是范文筹自己忍不住说道:
“你猜是谁家的?我说你怎么盯着人家看呢,一早知道了吧?”
裴宣将杯子放下,看了一眼范文筹,那一眼仿若能从范文筹的嘴里一眼看到肠子般犀利,让范文筹瞬间就投降了,凑近了裴宣说道:
“言侯家的嫡长女。”
整个京城贵圈之中,姓言的不多,又做了侯爷的更是唯一那一个,长宁候言修。
这几个字倒是让裴宣来了些兴趣,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垂下,范文筹是大理寺丞,官级虽不高,但身份摆在那里,下任大理寺卿的不二人选,自然也知道裴宣最近在做什么,世人都以为恭王世子裴宣是个病秧子,充其量是个出身好,会读书的病秧子,可事实上,他确实有些娘胎里带出来的气不足,但除了偶尔病发和看起来有点虚弱之外,一切都好。不过这事儿,也就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比如说范文筹。
他自从十四岁那年一鸣惊人之后,就被皇上直接招入了内阁,对外只说是修养身体,可对内,皇上也是有考量的,说白了,就是要他别和其他人争了,反正不管中不中状元,他恭王世子的身份,还能没有官职?一下子就把裴宣给弄进了内阁里,外人看来,裴宣这是一辈子要和书本打交道了,但其中内情嘛,裴宣虽没明说,可范文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的。
他比裴宣大两岁,也算是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了,不过二十的年纪就坐稳了寺丞这个位置,对于那些只懂花天酒地的二世祖来说,范文筹也可以算得上是楷模级别的人物了。
“是她?”
裴宣简短的吐出这两个字。
长宁候言修早年丧妻,续了故妻的娘家庶妹说续弦,故妻留下一双儿女,传闻中这双儿女并不出色,甚至可以用平庸来形容的,裴宣回想起先前她的谈吐和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没法归类到‘平庸’那一栏,心机重,有手段,也是本事,只是不讨人喜欢罢了。
“我之前还听家里姐姐说起过那姑娘的传闻,什么傲慢无礼,自私骄奢……”范文筹边说着这些,边观察裴宣的表情,只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也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好笑,眼前这人是谁,又怎会对言家那小丫头片子感兴趣呢。
不过言家嘛……
“丞相的意思,还是力保谭家?今上什么意思?”
偷偷的对裴宣这般问道。
谭家说的是武昌候谭城,谭城和言修都是功臣之后,同样的历经三代不衰,只是两年前,谭城和言修共同去河南发放过一批赈灾银两和粮食,白银百万,粮食二十万担,由武安侯和长宁候共同负责,两人作为主事,将这批赈灾款项和粮食到了河南之后,就交给了地方官员安排发放,可去年四月里京城就陆续收到了邸报,说河南周围灾民日渐增多,已经形成几股不小的流民势力,开始威逼官府,地方官员应对不了,上表京师求救,皇上派出三司和大理寺调查之后才知道流民四起的原因,是因为赈灾的东西根本没有发放下去,全都被人中饱私囊,那笔款项和物资早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
这件事让皇上大为光火,当即招了谭城和言修觐见,可两人都一口咬定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毕竟东西他们是安全送到,交到地方官员手中的,有地方官员画押签收的证据在手,皇上亦不能怪罪二人,可一步步查下去,牵涉的官员越来越多,从吏部到工部,再到发文书签订通行的各阶层似乎都有着嫌疑,又都没有确实证据证明罪行,眼看着事情牵扯越来越多,皇上也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臣子都杀光呀,既然不能全杀了,那就只能挑几个出来做典型了。
言修和谭城两人奉命主理此事,总有一人要负责。皇上也是两难,毕竟都是功臣之后,抓谁出来,影响都不好,到如今还在犹豫,只不过,谭城有一个保他的亲家,而言修没有,谭城和丞相李宁是儿女亲家,谭城的儿子娶的就是丞相千金,丞相爱女之名远播,谭家亦是对丞相千金爱护有加,孙子外孙,生了三四个出来,关系素来和顺,丞相得知此事之后,一直在替谭城奔走,而言修这里,岳丈是定国公谢莽,比身份,那是丝毫不差的,而谢莽自然也是保女婿的,所以,这件事一直就那么吊着,今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对谭城和言修都生出了微词。
这件事情,最终会如何,现在谁都不知道。不过,这其中肯定不包括恭王世子裴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