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李氏这个旧式女子来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身陷此等流言蜚语之中。若不是还没有看着儿子传宗接代,她还心有不甘,只怕当初就会一头撞死以明志也未可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秦李氏当初舍不得死,今后,只怕也不会因名声有暇而寻死觅活了。若能活着,哪怕活得狼狈些,谁又愿意去死呢?
秦李氏说完之后,见顾舒晗毫无反应,不知她究竟是允还是不允,一时心下忐忑,忙给于曼使了个眼色。于曼唇畔浮现出一丝讽刺,用得上的时候就想起她,用不上的时候就不把她当一回事,果真是好婆婆呢!
心中虽这么想,于曼却还是依着秦李氏的意思对顾舒晗道:“对啊,顾小姐,对你来说,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高调解决,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如今志宏和他母亲都有以谈判来解决这件事的诚意,又何必一定要把这件事闹上法庭?”
“对有的人来说,离婚之事的确不光彩,不过,不光彩的那个人,总不会是我家舒晗!”听着于曼表面温婉,实则颇含深意的话语,顾母忍不住道:“既然你们说有何谈的诚意,那不妨把舒晗的嫁妆拿出来,再谈其他!舒晗的嫁妆都是我一点一点辛辛苦苦为她攒的,如今我们家虽不缺钱,但我们就是施舍给乞丐,也不会留给你们!”
“这……”说到嫁妆时,于曼的面上露出难色,她犹豫地看了秦李氏一眼,而后道:“夫人怕是不知,先前,志宏被医院告上了法庭,输了官司,大半的家财都被判给了医院,顾小姐的嫁妆自然也……如今,就算你们让我们拿出顾小姐的嫁妆来,我们也拿不出来啊。”说着,她又用手指一敲自己的额头,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道:“瞧我这记性,原先可是顾小姐和医院一起状告报社和志宏的,对于这件事,顾小姐和顾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这么说,你们把舒晗的嫁妆拿去抵债了?”顾母冷笑,好似对于医院将嫁妆作为顾舒晗应得的补偿归还给顾舒晗一事一无所知一般:“分明不是你们的财产,你们用得倒是毫不手软!”
于曼叹了口气:“毕竟顾小姐当初说过,若是家中困难,愿以嫁妆作为家中开销,志宏的母亲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他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夫人您就多多宽容吧。”
于曼看似是在中间做和事佬,实则却是在火上浇油。顾舒晗看了于曼一眼,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她似乎并不希望这件事轻松地解决。看来,距离秦家儿媳妇只差临门一脚的于曼,跟秦家的这对母子,关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和睦。
不过,这与她,终究没什么关系了。
当初,秦志宏和秦李氏轮流在顾舒晗的病房中闹腾,还在报纸上诋毁医院,赔偿她和医院的损失是应该的,至于秦家用来赔偿的东西除了些许家资之外还有顾舒晗的嫁妆……也只能说,这家人实在太没脸没皮。一码归一码,顾舒晗是不会因此而让他们免了离婚时所应付出的代价的。
对有些人仁善,他们即使不知恩图报,也会默默记在心里,念着你的好,对秦家仁善,这家人只会当作理所当然,只会以为她软弱可欺!为绝后患,这一次,就要把秦家打痛了,打怕了,他们日后便是想要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顾舒晗对保镖道:“把他松开吧。”至于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秦志宏,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秦志宏好容易得了自由,如释重负,却因刚才挣扎得太厉害,如今已力气全无,才刚爬起来,又狼狈地跌了回去。
“志宏,你这是怎么了?小心些啊!”于曼说着关切的话,伸手去扶秦志宏,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秦志宏虽感念于曼对他的情义,这份感动到底被在她面前大失颜面的强烈屈辱感掩盖了过去。原有十分的感动,如今也只剩下三四分。
秦李氏听了顾舒晗的话,又见顾舒晗让人放开了秦志宏,以为顾舒晗答应放他们一马,正喜不自胜间,却听顾舒晗道:“你们且先回去,等着法庭的传召吧。”
秦李氏瞪圆了双目,正欲与顾舒晗分辨几句,却被顾舒晗周围的保镖拖住手脚,一路拖到了门外。
“妈,妈——”秦志宏追在秦李氏和那些保镖的身后,正要破口大骂,却想起先前自己是如何被保镖们修理的,不由自主缩了缩脖颈,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种被人控制着,没有人身自由,连生命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怎么,你不随他们一起离开?”顾舒晗看着独自留下的于曼。
此时的于曼,与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已大为不同。如果说那时的于曼是怒放的牡丹,光彩照人,张扬肆意,如今,她周身的光华都尽数隐去,她憔悴了,沉稳了,也工于算计了。
“从前我一直以为,赢的会是我,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真正笑到最后的,是你。”
“你赢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么?”顾舒晗忽然起了与于曼聊聊的兴致。
“得到了,才发现,我所追求的,从来都只是我幻想中的东西……可笑的是,我竟为此而放弃了一切……”于曼的面容上满是讽刺之色,她摇了摇头,不欲再说下去。
“从前我笑你可怜,笑你迂腐,如今才知,你的这份心境,是我远远不及的。我,到底没有你洒脱,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你已经发现秦志宏的真实品性不值得你爱,你为何不换一种活法?离了秦志宏,你自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又何必如此悲观?”顾舒晗倒不是好心地想要开导这个曾经的情敌,只是,她的确不能理解于曼的想法。
秦志宏是沽名钓誉的“进步人士”,想要两边的好处都得了,于曼与他却又有些不同。当初,她是真的把她和秦志宏的恋情,当作一种进步的标志。虽说与顾舒晗三观不合,但这种小女孩式的天真而又残忍的心思,起码比秦志宏单纯得多。比起于曼来,顾舒晗更为厌恶的,自然是秦志宏。
但如今,于曼已彻底改变,想来是认识到了秦家那一家人的真实面目。顾舒晗不明白,既然这样,于曼为什么还非得嫁入秦家。
对此,于曼只是摇头,神色空洞地呢喃:“来不及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85章 开庭
“当初,为了与秦志宏在一起,我与父母闹得那么厉害,整个家族都知道了我的事。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松口,答应我与秦志宏在一起了,我如果在这个时候退出,又算什么呢?”不待顾舒晗开口询问,于曼便一脸木然地续道。
说话间,于曼又想到在她“自由恋爱”时,那些对她“勇敢”的行径表示支持和钦佩的堂弟堂妹们,面上的神色越发疲惫。若是他们得知,她追求幸福的这个行为,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又会怎么想她,怎么看她?家族中的那些长辈宽容了她一次,可会再宽容她第二次?
她先前非秦志宏不嫁,把自己闹得声名狼藉,如今,除了嫁给秦志宏之外,她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于曼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带着轻微的颤抖。
见于曼露出这幅神色,顾舒晗便知道,真正把于曼限定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先前,于曼觉得必须要与秦志宏在一起,她能够冲破周围人的劝阻,冲破一切艰辛;如今,她画地为牢,将自己和秦志宏圈在了牢中,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也别想把她从这个牢狱中解放。
虽然看清了这一切,不过,顾舒晗也没有好心到给于曼当知心姐姐。她不喜秦志宏,对于于曼这个名义上的情敌,也无所谓喜欢或不喜欢。只是,本尊毕竟因她和秦志宏而消亡,要让她不计前嫌地与于曼称姐道妹,开导于曼,也是不现实的。
也许站在于曼的立场上,她的种种行为情有可原,但对于顾舒晗这个苦主来说,却没有必要去理解她。难道因为于曼是年少轻狂,一时犯下错误,她对顾舒晗本尊造成的伤害就不存在了么?
不过,顾舒晗倒是对于曼和秦志宏以后的生活,颇为感兴趣。待自己与秦志宏离婚以后,不知道这对冲破了“封建包办”婚姻桎梏,“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究竟能不能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过得幸福美满;还是,会像顾舒晗本尊和秦志宏一样,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于曼也意识到,自己在顾舒晗面前说这些话,终究有些不合时宜。若不是她现在无人可以倾诉,只能憋在心里,她也不会失态至此。于曼收敛了自己面上的神情,对着顾舒晗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随即,不待顾舒晗回答,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再一次见到秦家母子,是在法庭之上。
因为许多人都关注着这件案子,顾舒晗动用了些关系,让这件案子变成了公审。
秦家财力有限,人脉有限,能够请到的律师,自然无法与顾家的律师相提并论。再加上秦家本来就不占理,顾家的律师挑起秦家的毛病来简直是一挑一个准儿。
原本秦家作为婚内过错方,在离婚时理应把顾舒晗带来的嫁妆全数归还,秦家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企图扣留顾舒晗的财产,行为恶劣,颇受人鄙夷。在这之后,与第一医院和顾舒晗打官司的过程中,秦家败诉,赔款的时候将顾舒晗的嫁妆充做自家财产赔了出去,虽说嫁妆作为赔偿款项又回到了顾舒晗的手中,但秦家的这种行为自然不被认可。法官判定,这一次秦家必须赔偿与嫁妆同等价值的财产给顾舒晗。
秦家岂肯如此?在这过程中,自然又是一番扯皮。得到律师的指点,秦家也不扒着顾舒晗的嫁妆说事了,反倒就囡囡的抚养权问题,与顾舒晗争了起来。
按照律师的说法,既然在财产方面,顾舒晗一方有着绝对的优势,那么秦家怎么据理力争都是争不过她的,倒不如另辟蹊径,那小孩的抚养权来说事。
男权社会毕竟刚刚结束,如今虽然有了新法,但在抚养孩子的问题上,自然是更偏向于男方。毕竟这个年代能够自食其力的女性还是不多,相对来说,男方更有经济实力,能够给孩子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
律师鼓励秦家与顾舒晗争夺囡囡的抚养权,倒也不是为了真的把囡囡的抚养权夺过来,而是借此给顾舒晗一个警告:如果不想失去女儿,就最好做一些退让,否则,他们必定与顾舒晗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到底。
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秦家找来的律师也算是恪尽职守,尽可能为秦家争取优势了,偏偏秦家自己太作死,就算律师想要帮秦家胜诉,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退而求其次,争取让顾舒晗一方主动向他们妥协。可以说,如果顾舒晗一方不主动妥协,他们这一方能够胜诉的概率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