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么看,刘小花都是那个刘小花没错。
那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面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好像不再是那个又蠢又自以为是的村里丫头了?
一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能这么些年不动声色地掩饰得那么好,连自己都骗过去,她震惊得不能自已。嘴唇微微嗡动:“你……”却说不出别的话来。表情十分复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她在关键时刻坑一把。
陈氏一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想到自己过的那些不见天日的生活,就一阵胆寒。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步自己后尘。
她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觉得自己完全是多想了,刘小花怎么可能想得这么明白?
“阿娘没有害你的心。”陈氏拉着刘小花的手,脸上露出悲切之意小声急道:“你怎么能这样曲解我对你的心意?难道是谁在你面前胡说,要离间我们母女吗?你宁愿相信别人,去送死。也不相信自己阿娘?你可记得在村里,那年没有吃的,是谁大雪的天跑到山里去了,为了挖野菜煮给你吃差点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异兽咬死?为了养活你,是谁差点冻掉脚,站在山泉里洗朱果?那年,你抱着我哭,说,阿娘,我以后一定让你过好日子。哭得多么伤心难过,你忘记了吗?阿娘不要你让我过什么好日子,阿娘只求你平安。处处为你思量。你却这样疑心阿娘?”
刘小花到有些怅然,原装的刘小花脾气再不好,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的。否则也不可能说出这么心疼自己阿娘的话。“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在想。除了你不是我亲娘这一件事,这些年来你对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阿娘对我也不是没有半点真心。所以我也不能不没有良心,不报答你养育我的恩情。”
刘小花说着,抬眸看向陈氏。她面前的妇人,虽然华裳在身,珠玉满头,可因为多年的困苦生活,难掩风霜,手也不再纤细,到像一棵棵小萝卜,掌心满了厚茧。正又惊又疑地注视着她。
听到刘小花说要报恩,陈氏终于难掩激动之情。完全不去理会,刘小花说她并不是自己亲娘的事,她关心的,只是后半句。一脸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总算没有白疼你。”痛痛快快地就承认了自己养着刘小花这些年的用意。
代替她亲生的女儿去吃苦甚至去送死,在她看来,才是刘小花有情有义的证明。
☆、第104章 刘阿娇(二十)
大师兄很胖,但是五官细看起来却非常的深邃。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他扭头看过来时,刘小花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慢动作了,她的心脏砰砰地发出巨大的回响,血脉之中的血液沸腾着奔涌着,像要挤爆她的头似的,疯狂地向上涌。
她几乎以为自已要爆炸了。
可是突然之间。
一切反抗与恐惧的情绪又消失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刚才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你怎么了?”大师兄习惯性地皱起眉头。
刘小花猛地松了口气,摇头:“没什么。”却不敢再耽误一秒钟,生怕下一个瞬间,她又失去了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意志,立刻开口问题:“大师兄,你有没有见过一种会附身的东西?”
“什么东西?”大师兄对于她并不严谨的用词感到非常不满“鬼怪妖兽,还是树木花草?”
“我说不清是什么。”刘小花看着他的脸,又有些犹豫起来。真的要告诉他吗?可是万一……如果万一……
“你说不清是什么,那我要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见过?”大师兄大概觉得她这个话说得太蠢,再不耐烦跟她多讲,转身就向大殿去了。
刘小花大步跟在他身后。决定自已还是去问师父的好。
这次一定要顶住,不论怎么样都要讲!不能忘记!不被分散注意力!进门就说!
师兄妹两个进门,便看到大殿外的台阶上停了一辆青篷车。看上去十分简朴,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刘小花看到那辆车,立刻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走到侧面,看到驾车的是个陌生的男人才慢下来。
大师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表情到是深沉了一些,似乎是认出那辆车来了。
刘小花便立刻问他:“师兄?这是什么人?”
大师兄没答,反道斥责:“多事。”
刘小花说:“噢~”。便不问了。可是经过那匹马身边的时候,原本乖乖呆着不动的马,突然扭头向刘小花鸣叫起来。
刘小花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才发现马并不是要咬她,只是伸头在她身上蹭了蹭。
车夫眼神带着探究看着刘小花,从头打量到脚,然后转身拿起鞭子来狠狠地抽了它两下。马嗷地叫了几声,乖乖退回去了。眼睛大而温润,很是可怜。
刘小花往车上看了看,笑问车夫:“这是什么马呀?”
车夫冷声冷气敷衍她:“沧洲的宛马。”
这一会儿大师兄已经走到台阶上去了,回头冷冷瞥了车夫一声,皱眉对刘小花:“还不过来!”
“噢。”刘小花对车夫笑笑,转头乖乖跑向大师兄去,低声问他:“师兄,那个是不是肥遗?”
“多事!”大师兄还是那两个字。
“我觉得是肥遗。不过我方才在车上也没看到符纸,它怎么能看上去跟普通的马一样呢?难道是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大师兄懒得理会。只管匆匆迈步。
刘小花仿佛不懂看人脸色,迈着短腿,小跑跟在他身边问:“师兄,你说这世上有多少肥遗?”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进了穿过大殿向后去,才进到院子大师兄就突然停下来,拦住了刘小花。
院子里有人声传来。
刘小花把头从大师兄胳膊底下钻过去,伸长脖子看,刘有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歪在美人靠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对面站着个青衣打扮的人。从背影看不出年纪来。那声音,尖细尖细的,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奴婢此次前来,是奉圣帝之令,想请问仙上几件事。”
原来是新圣帝派来的人。
那外面的车子就是他的坐驾了?如果拉车的真是那只肥遗,姬长春岂不是已经沦落到了连马车都没有的地步?他要是逃跑了,一定跑得很匆忙。刘小花不由自主地想,他那病歪歪的样子,怎么过得了寻常人过的日子,吃得了什么苦头呢?
可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算之前姬安说的是对的。不论过程如何,结果上来讲姬长春确实是帮助了自已,可自已也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两不相欠了,干嘛还替他担心。说不定他根本现在没有苦头可吃,早就被圣帝卸磨杀驴了呢,只是不肯往外说,怕别人骂自已无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