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几欲抓狂(2 / 2)

笑倾三国 梦三生 7417 字 27天前

“你笑什么?” 刘协微微一愣,看着我问道。

“因为可笑啊!”我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帝,“我们只见了三次面,你居然跟我说,要封我为后?这样的好事,我岂能不乐?”

“不好么?”他看着我,一脸的无辜。

“我是裴笑!”指着自己的脸,我说得清晰无比,“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不是安若。”

面上温和的表情一分一分地隐匿不见,眼中朦胧的蒙气也仿佛消散开来,他的眼神一分分凌厉起来。

我冷眼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个任性的少年皇帝,因为不想孤单单一个人,所以那样任性地想留一个人在身边么?

朕封你为后,留在朕的身边,可好?这一句话,仿佛只是一个找玩伴的孩子,他在说,我给你糖吃,你陪我玩,好不好……

“不好?”他微微眯起眼。

我微笑。

“你当真那么想见他?”挑眉,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抬手从他手中取下那枚玉佩。

“笑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微微一愣,忙转身,竟是阿瞒。

一身白色单衣,散乱着一头黑发,有些狼狈,身后还站着两名严阵以待的守卫。此时的他,却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正身处险境,只是喜滋滋地看着我,“笑笑……”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别跑!”一旁,有侍女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随即见到刘协,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一旁的阿瞒早不管不顾地跑到我身边,将我抱了个满怀,“笑笑,笑笑……”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

他点头,随即又摇头。

“怎么了?”心下一紧,我开口。

“他们不让我见你……”带着一脸的控诉,阿瞒指着一旁的刘协道。

我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刘协,却见他正直直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却是什么都看不真切。

“你果然是为了他才进宫的呢。”淡淡地,刘协开口,“为何是他?为何不是我?让你当皇后也不好么?”

我答道:“其他姑且不论,只一点,希望你看清,我裴笑再不济,也不会沦为他人替身!”

阿瞒拥着我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样啊,”没有再看我,刘协转而吩咐趴在地上的侍女,“还不快帮丞相大人换衣,准备上殿了。”

上殿?我扬眉,明明他已经知道了阿瞒失忆的事实,如今阿瞒如此模样,他还在打什么主意?随即我恍然大悟,他是在顾忌曹操驻扎在城外的兵马,所以才下诏封赏阿瞒,所谓的“与朕同食同行,共思救国良策”,其实便是为了不惊动城外的兵马,进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削弱曹操的势力吧。

建安五年正月,许昌城内的局势不动声色地发生了变化。

曹操依然坐在那少年皇帝的身旁,依然大权在握的模样,可是,真正的实权却早已易他人之手。

谁是傀儡,不得而知。

历史,真的改变了么?

困顿于皇宫之内,真是与世隔绝了。

“喂!裴笑!这里还没有打扫!”远远的,内侍大喊。

我咬牙切齿地拎着抹布走过去,微笑,“大人,能不能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

“裴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打扫!”那个该死的宦官还在嚷嚷。

“是!段梓大人!”我咧了咧嘴,答得畅快淋漓。

闻言,那内侍的脸都绿了。

能不绿么?名字叫“断子”,还真的当了宦官,断子绝孙了……

“段大人,这是董贵妃的衣物,需要清洗。”一旁,有一个小宫女捧了一大堆衣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裴笑!你洗!”眼一瞪,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的内侍双手叉腰,指着那堆衣服,尖着嗓子道。

正窃笑的我见着那堆衣服,傻了眼。

龇牙咧嘴地接过衣物,我暗暗将那宦官骂了个够。

“这是董贵妃的衣服,要小心浣洗。”那小宫女斜睨我一眼,不放心地道。

我满不在乎地点头。

“我说你认真点,董贵妃腹中可是怀了龙子的!”那小宫女不满地道。

怀了龙子?我咧嘴,那个表里不一,最爱装腔作势的毒舌皇帝竟然也是个要当爹的主?可是……怀了龙子我和洗衣服有关吗?

转身捧了衣服认命地去洗,我咬牙切齿地想起了那个表里不一的毒舌皇帝,小心眼的家伙,不给他当皇后,竟然让我来做苦力!

这落差也太大了不是?

“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那宦官段梓的声音?

我狐疑地回头,段梓竟是不见了?不过一转身的时间,他竟离奇地凭空消失了?

我注意到对面库房的门关着,明明刚刚还开着的啊?

“砰砰砰……”屋里传来几声闷想。

我好奇不已地盯着那房门。

不久,门开了。

何宴走了出来,他白皙粉嫩的脸上染了红晕,像是刚刚做过运动一般。

低头拍去衣摆上的灰尘,他又抬手整了整衣冠,随即若无其事地从我面前晃了过去,神采风流,态度潇洒……

我耸了耸肩,抱着衣物正准备离开,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

转头,我诧异地张大了嘴,看着肥嘟嘟的段梓大人从里面狼狈地滚了出来……头上多了两个包,脸上也挂了彩。

拧干最后一件长裙,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夜幕早已降临,我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有些茫然,何宴也被留在宫中,阿瞒依然每日陪皇帝上殿讨论军国大事。

可是,我不由得忧心忡忡,事态的发展,究竟会向着哪个方向……

夜幕虽已降临,但不远处董贵妃的寝宫亮如白昼,灯火交织,繁花似锦,那一处热闹的所在,宣示着今晚董贵妃又得了宠幸。

那个少年皇帝的所到之处,总是亮如白昼,那么的喧哗,热闹得夸张。

其实他骨子里,也只是一个怕黑,怕孤单单一个人的孩子而已……

“给我搜!”只听得有人一声令下,众人齐应。

那是关羽的声音?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发生什么事了?

一回头,我便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抬头一看,阿瞒?

“发生什么事了?”

阿瞒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没有开口,一头黑发有些散乱,衣服也扯开了半边。

“他们要抓的是你?”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直接问重点。

“嗯。”他轻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有犹豫,一把拉了阿瞒的手便退进屋子里,随即将门关好。

“开门!开门!”

还没有将阿瞒藏好,便响起了重重的拍门声。

阿瞒微微握拳,僵直了身子。

我开始急得团团转,前有追兵,后无退路,通常这种情况下,该当如何?

猛地灵光一闪,我想起了连续剧里常播的烂俗镜头。

左右环顾,一眼发现了墙角处一个洗衣服用的大木桶,足有半人高。

门外已经有人开始撞门。

“快!进去!”我急急地将阿瞒推了进去,“蹲下,不要出声”,我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脱下上衣。

“砰!”门终于不堪重创,被撞开了。

关羽首当其冲地冲了进来。

然后……众人傻眼。

我一脸惊慌地双手环胸,瞪大无辜的双眼,定定地看了他们足有三秒之久,然后放开嗓子开始高分贝尖叫:“啊……”

关羽怔了一下,随即缓下神,“都出去。”

众士兵忙鱼贯而出。

“你……你看什么……”抖抖瑟瑟的,我开口。这不是装的,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我都快要结冰了。

没有开口,他转身退了出去,替我带上了房门。

吁了一口气,我正要拉阿瞒站起身,忽然顿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正光溜溜的,忙先拿了衣服要披上。

忽然,门再度打开。

猝不及防间,我一脸错愕地扭头看向门口。

关羽也是一脸的错愕,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这回,真是被看光了……

然后……一抹红在他白皙的脸上晕染开来……呃,红脸关公?

面如重枣……原来是这么来的。

“抱歉。”冷静地道歉,冷静地关上房门,某人冷静地离开。

怔忡间,有人替我披上衣服,将我裹入怀中。

我怔怔地回头,看见阿瞒狭长的双目,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半晌,我才开口。

他摇头。

我心里疑窦从生,却又无从问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再怎么粗线条,我也能感觉到阿瞒有哪里不一样了,只是来不及思考,我早已困意朦胧,被那该死的段梓折磨了一整天,我快累趴下了。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耳边,阿瞒轻声开口。

那声音如催眠曲一般,我累极倦极,竟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睡吧,一觉起来,就变天了。”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听到他在低语。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阿瞒已经不见了。

伸个懒腰,我开门走了出去,将放在门口那只装了衣服的木盆挪了挪。

将昨夜洗好的衣服抖了抖,我站在阳光下,开始晾晒董贵妃的衣裙。

“不用晒了。”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抬头,是何宴,他老气横秋地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我面前,偏偏那白皙粉嫩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嗨,小美人。”我笑眯眯地打招呼,“谢谢你关心,这点事难不倒我的,想当年在福利院……”我及时刹了车,没有说溜嘴。

好在何宴也没有追问,只斜睨了我一眼,“这些衣服用不着了。”

“啊?”我一脸的问号,随即了然,“呵呵,虽然董贵妃怀了孕,不过等孩子生下来,这些衣服还是可以穿的。”

“她死了。”淡淡三个字,何宴开口。

我愣了愣,手里的衣服掉落在地也不自知,随即弯腰,我拾起地上的衣裙,随手拍了拍裙上沾染的灰尘,笑得有些勉强,连手仿佛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别开玩笑,昨晚不还好好的么?”

“董承欲谋害爹爹,今儿一早已伏诛,刘备等人已连夜离开许昌,董贵妃乃董承的亲妹,也已伏诛。”何宴看着我,道。

三国志上记载: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

皆伏诛……

何宴定定地看了我许久,随即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我愣愣地站在石阶上,半晌无语,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自动自发地连成一条直线,却偏偏又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

眼前一暗,一双大手从背后悄悄地蒙住了我的眼睛。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上扬,随即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垮下,不带一丝笑颜。我站着不动,也不出声。

“猜猜我是谁?”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仍不吱声。

“我每次都猜中是你!你每回都猜不中……”闷闷地,身后的声音喃喃,带了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以前猜不中是逗他玩,今天呢?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不带一丝起伏,“……我,看不清楚呢”。

我满脑子都是何宴刚刚的话……

“董承欲谋害爹爹,今儿一早已伏诛,刘备等人已连夜离开许昌,董贵妃乃董承的亲妹,也已伏诛。”

然后是《三国志》上看到的话: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

原来历史,从来都不曾改变,可笑我一味地担心,一味地瞎蹦跶,挣扎着拼了性命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守护一个全身盔甲,身前身后还有一个军团的狡诈狐狸。我磨着牙,全身都叫嚣着要发飙。

覆在我眼睛上的双手缓缓松开,有一个人慢悠悠地绕到我身前。

清晨的阳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我不由得微微眯起眼,仰头看着那站在阳光中,全身都仿佛镶着金边的男子。

阳光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依稀看出那一袭嚣张的明紫色长袍,袍上却坠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廉价玉佩。

那是那一日我从皇帝刘协手里夺回来的玉佩,后又重送到了阿瞒手里。

“我来接你回府,笑笑。”他看着我,微笑,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发着玉一般的光芒。

我很想给他一个微笑,但一直颤抖着的紧握的双拳却不由自主地向他招呼了过去。

他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便避开了我,不费吹灰之力。

我的拳停在了他原先站的地方,却没有真的揍下去。

“如果是阿瞒,一定不会躲。”看着他,我淡淡地开口,“因为他知道,我从来都不会真的揍他”。

闻言,他愣了一下,随即习惯性地眯起双眼,笑,“啊,真是失策。”

我看着他,不语。

心里却有一抹寒凉缓缓扩散开来,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阿瞒了,他是曹操,一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大人,那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曹丞相,那个我穿越后第一次见到便给了我毕生难忘的六十大板的曹丞相。

“我们回府吧。”他向我伸手,微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的手暴露在阳光下,一动也不动,修手的右手指节分明,长年握剑的掌心布满了茧。

我微微有些发愣,他赠我的银簪还在发间。那时,他帮糕点铺隔壁的伍婆婆卖小麦,还替人搬东西,弄得手上都是划痕,只是为了买那样一件便宜货送我。

“我该走了。”低头匆匆说了一句,我急于逃开。

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臂,力气很大,握得我的手隐隐发疼。

“回府。”薄唇轻启,他缓缓开口。

只淡淡两个字,却令我没骨气地放弃了挣扎,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明明都好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他笑了起来,不是微笑,是大笑,笑得很嚣张,那种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势,仿佛他已经君临天下。

“那个傻子就那么好吗?”他笑问。

我一下子绷紧了神经,跳起来吼道,“不准你说他傻!”

“骗人,我明明听到你梦里喊了傻子。”他嗤笑。

“要喊也只有我能喊,与你何干?”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没事梦里叫人家名字干什么?

真正的傻子是我,我是脑袋短路还是怎么了?失忆的阿瞒和恢复记忆的曹操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喜欢自己唾骂自己,还骂得那么开心,与我何干?

不由分说,他拉着我的手臂,一路半拖着我出了库房。

“宴儿,这些日子辛苦了,想必你娘亲也该担心了,与我同坐一车吧。”一出库房,便见守在门外的何宴。

何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跟在我们身后。

我大跌眼镜,那个动辄“女人女人”的叫嚣的家伙竟然这么守礼?可怜的孩子,跟着后爸没有好日子过啊……

我异想天开地发挥自己超乎寻常的想象能力。

一路经过一座花园,竟见刘协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明明仍是一袭华丽的龙袍,但那龙袍上绚丽的色彩仿佛已经悄然变淡,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抬头看向我们,漂亮的眸子雾蒙蒙的一片,竟是无限哀怨。

曹操全当没有看见,拉着我径直出了花园。

我回头,见那少年皇帝仍在看着我,华丽的衣袍裹着他瘦弱的身子,不胜羸弱,万般疲惫。

昨天与今天之间,他失去了倚重的大臣,失去了董贵妃,还有……她腹中已足五个月的孩子……

我不由得看向曹操,不愧是曹操,连那样的孕妇都下得去手,一尸两命呢。

出了宫,便见门外站着大约一百多人,典韦、许褚皆在其列,只一眼,我便注意到了那一头怪异的小驴,以及那一袭宽袖青衣的男子。

苍白着面色,他对我微笑。

我心里却忽然有说不出的难受,连他也骗了我吗?所以曹操被扣在宫里之时,我去他的住处找他商量,却是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

一夜之间,许昌城的权力中心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避免外戚再度夺权,曹操安插了心腹三千余人以御林军之名守住皇宫,并谕监宫官,今后外戚宗族,无他旨意,妄入宫门者斩,守御不严者与之同罪。

那个少年皇帝,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转身,我回望宫门。那一处恢弘的建筑仿佛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牢笼,那个宠里,住着一个不甘心为命运所困的少年皇帝。

他曾对我说:“你知道么?曹操不除,朕只是一个光鲜的傀儡,一个披着龙袍的傀儡……”

他曾对我说:“我不想当傀儡,这皇位是皇兄和皇姐用性命换来的,我不能弄丢的……这是他们留给我惟一的东西了……”

其实,他只是一个怕黑的孩子。

怕黑的孩子都怕孤单,小时候的我也一样。

“笑笑,回府了。”曹操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耳边响起。

他凑近我,扬唇微笑,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他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丞相大人。

我忽然有些迷惘,此时的我为何还站在他身旁?他不是阿瞒了,我的保护于他而言显得万般可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恢复记忆的?”我问道。

“这很重要?”

“我想我有权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被人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怒道。

“大概那一回在军营吃错了奉孝的药以后吧。”他不置可否地回答。

愣了一下,我沉下肩,低头兀自发笑。

“好了,回府吧。”拉过我的手,他便向停在宫门外的马车走去。

我想甩开手,奈何力气不及他。

“我不去相府!”我咬牙低吼,一屁股蹲在地上,半步不肯向前。

感觉到手上的重心下垂,他回头,诧异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回府去哪儿?”

“天下之大,你管我!”我冲他龇牙咧嘴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