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本次选举结果，我深感意外。作为代理市委书记，未能让组织上的安排得以落实，我应负一定责任。但在此次选举中，本人无任何违规违纪举动，亦无不当言论，请组织调查！

虽然有些废话嫌疑，但李正峰觉得自己应当表态。毕竟自己的票数，比唯一候选人还要多。

这个报告第一时间传真到了省委办公室，省委班子几个在家的领导赶紧碰了碰头。这样的事情有些复杂，不能一个人做主。而省委组织部长有点发寒，因为就是他全力保举的陆建明！

海阳市的那份报告复印了好几份，在场的省委领导人手一份。最终，省委书记摇了摇头，拍了拍面前的报告，说：“郑部长，你是什么意见？”

组织部长郑晓光支吾了一阵，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当初他保荐陆建明的时候，把陆建明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威信高、群众基础好，好话说了一大推。现在倒好，连等额选举都选不上，这叫“威信高”？这叫“群众基础好”？根本没有一点驾驭大局的能力！

这时候，省委副书记方牧说：“对于海阳市的人事班子调整，我早就说过，不能动作太大！原市委书记唐泰来调走了，再把市长李正峰调离，等于两个主要领导全部更换。这样一来，会给新上任的同志带来不少的工作压力。稍有不慎，就会压不住局面。当时我保留了这个意见，现在还是保持这个观点。当然，我尊重集体决策的结果。”

现在等于证明了，方牧当初的意见是正确的。实际上，方牧也有自己的盘算。作为李正峰老岳父的老战友，他把李正峰当成了自己的子弟，至少是自己的嫡系。当初在部队里的时候，杨达开当团长，他当连长；杨达开升任师长的时候，他被杨达开最终提拔成了副团级。等到转业的时候，杨达开又破格给他挂了正团级的级别，使得方牧来到地方上就成了正县级的干部。哪怕就这半级，平常人就需要死混多少年。不过，部队里的兄弟情分深，虽然他比杨达开小了十几岁，但一直以老兄弟相称。所以，辈分上他比李正峰高一辈。

当然，方牧对于李正峰的工作能力和态度很认同，这也是他极力维护李正峰的更主要原因。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李正峰这样的干部很难得。

讨论了一阵，省委书记拍板儿：先观察一段时间！陆建明同志还是担任原来的职务，不再考虑推荐为市长。至于海阳市政府的工作不能没有人管，却又怕别的人真的做不好。毕竟在政府班子内，陆建明这个常务副市长是二把手。连他都压不住案，换了别人可能更加够呛。所以，决定仍由李正峰暂时代理着市长的职务。那个选举结果也证明了，李正峰是能够驾驭住海阳的形势的。

海阳那边的人代会已经结束了，再次选举已经不现实。而李正峰已经辞职，没有了市长的身份。所以，暂时只能让他“代理”市长职务。

组织部长郑晓光说：“这样的人事安排，不会让海阳市感到奇怪吧？”

省委书记冷哼一声：“那选举结果更奇怪！不用猜，估计整个海阳上上下下，已经把这件事传遍了！堂堂一届市长选举，竟然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这句话有点批评的味道了，郑晓光当即没敢再言语。而方牧则平静地说：“书记的意见，我认为是很正确的。李正峰在海阳市的威信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了，而他的能力更值得肯定。这几年，海阳从一个全省二流城市，经济总量和人均gdp一下子跃升到全省第二，仅次于省城，这就是个大贡献。虽然现在不能完全以经济发展来评价一个干部，但这毕竟是最重要的因素。当然，海阳市的其他各方面的成绩，也是非常突出的，这一点有目共睹。所以，我认为李正峰同志继续留任，主持海阳的工作大局，还是有必要的。”

省委书记这个一把手发话了，作为三把手的副书记更持肯定态度，而省长这个二号人物又不在家，所以这个决定就毫无阻碍的得以通过。

省委的意见下达到了海阳市，使得众人已经摸不清头脑了！根据那个任命文件，李正峰代理市长。但是，先前让他代理市委书记的任命，却没有撤销。

于是，李正峰成了一个极其另类的官员——代书记、兼代市长！

省里面究竟是什么意图哟，到底让不让李正峰走？要是不让他走，你们也给个明白话好不好？！一群习惯了揣摩上意的官员，干脆也就不胡乱跑动了，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工作吧。别像以前那样趋炎附势，一股脑都跑到陆建明身边，反倒冷落了李正峰。弄不好，这就是站队问题、路线问题。

好在李正峰不是小气人，对于很多官员的趋利心理也能理解。大家都是人，想和即将上任的领导搞好关系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在市委和市政府两个大院里，李正峰一如往常的工作，没有给谁小鞋穿，连一句不得体的话都没有说过。这样一来，大家的心态稍稍安稳，同时佩服李正峰的气量大，心里头能容人、能容事。

而那次选举结果带来的另一个意外好处，就是让李正峰的威信被再次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能够在等额选举中掀翻唯一候选人，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哟！哪怕那些原本支持陆建明的，现在也潜意识里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少数派。而在官场上，少数派就意味着被孤立、被边缘化、被路线化，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于是乎，就连这些人也开始刻意拉进和李正峰的距离，同时和陆建明稍稍划清了一些界限。如今，陆建明反倒有了点孤家寡人的味道。

连续好几天，陆建明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在政府大院里遇到别人，虽然总是挤出笑容跟人打招呼，却感觉自己别扭、对方也别扭。期间他也一直想调整自己的心态，但始终未能调整过来。生怕被人看出自己情绪的波动，却偏偏掩饰不住，以至于陆建明都有些不好意思在政府里面办公了。

而在选举当天的晚上，周东飞所住的那个别墅里灯火通明，欢天喜地。李清芳乐滋滋地请了一顿饭，感谢梅姐的帮忙，让父亲得以留在了海阳。

实际上，导演这一切的是周东飞，梅姐只是用她那个人大代表的身份站在了前台。不过李清芳却不会感谢周东飞这犊子的，因为他俩之间已经不需要感谢。

当然，让李正峰留在海阳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帮忙，实际上对梅姐自己也有好处。李正峰若在，那就是保证心怡酒店兴旺发达的大树。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李正峰帮忙做些什么，只要他能阻止别人对心怡下手就行。以心怡自身的实力，只要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空间，就足以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喝了个半饱儿，周东飞笑眯眯地问：“当初，好像某女还说人大代表这个身份没意思的，对不对？嘿！”

梅姐脸色微红，白了他一眼。现在她才知道，周东飞那时候让她成为市人大代表的真正用意。“你也别得意！虽然把陆建明给阻止了，但李伯父现在还是代理的职务呢，而且是‘双代理’，不稳定啊。”

这一点，也是李清芳唯一担心的地方。

“会稳定的，呵呵。”周东飞笑道。

第168章 市委书记

按照省里面一开始的部署，是把唐泰来和李正峰双双调离海阳市。而空出的这两大职位，则由刘子健担任市委书记，陆建明接任市长。

但眼下的形势变化了，陆建明没能当上市长，李正峰暂时留任。要是再按照原计划，骤然提拔刘子健为市委书记，压在李正峰头上的话，整个领导班子肯定不会很和谐。毕竟李正峰是刘子健的老上司，无论资历和威望都高出后者许多。

也就是说，刘子健可以排在陆建明前面，但排在李正峰前面是绝对不合适的。所以，连刘子健的提拔也成了一个问题。

官场上，资历这东西是很微妙的。若是忽视了这一点，肯定扯不完的皮、操不完的蛋。以前出过很多类似的问题，县长比县委书记权大，市长比市委书记说话顶用，搞得党委和政府乱七八糟。关键问题，就是行政首长常年积累的威望和实力够强，使得一把手压制不住这个二把手。

要是唐泰来还在，李正峰做二把手是合适的。如今唐泰来走了，换谁压制李正峰，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虽然李正峰并不会这么狭隘，他也不会为了点权力去搞什么党政私斗。但这只是他的性格问题，不代表别人都会这么想。所以，省委的领导要重新审视海阳的人事调整了。

除非依旧坚持原来的意见，强行把李正峰调离。但要是李正峰走了，海阳市政府这一块儿的工作怎么办？让谁做市长？陆建明是不行了，但让别人压制陆建明这个常务副市长的话，又会出现类似刚才那样的别扭和尴尬。

所以，李正峰必须留任，而且必须担任海阳市委书记这个一把手的要职！只要李正峰在海阳，驾驭着这边的大局，那么无论让谁做市长，陆建明都翻不了天，其他人更闹腾不起来。

周东飞从这个角度，把问题分析了一遍。李清芳和梅姐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跟听天书一样。“听起来有点复杂。”李清芳脑袋有点大。

“过程讲起来复杂，其实本质却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词：平衡！”周东飞笑道，“官场学就是个平衡术，呵呵。”

两个女人将信将疑，而此时李正峰打来电话，问有没有时间出去走走。他特意点名儿：让梅姐也跟着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但李正峰向来睡得晚。要么是忙工作，要么有些空余时间就是看书看报，十二点之前一般不睡觉。他的精力很旺盛，而这也是一个合格官员的必要素质之一。

李正峰要去的地方，依旧是院东路。如今院东路的改造已经有些成型了，看起来很壮观。当周东飞三人赶过去的时候，李正峰已经到了，正一个人穿着普通的衣服缓缓前行。

“爸，您就不能白天来？！”李清芳笑道。

“白天？就我这张老脸，估计很多人都能认出来，太闹心。”李正峰淡淡地笑了笑，对着周东飞和梅姐说，“今天上午的事情，晓梅可算是‘忙前忙后’了。而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一定是东飞你小子幕后策划的吧？”

“伯父果然神目如炬，一眼识破咱们的鬼蜮伎俩呐，嘿！”周东飞笑道。

“顽浮！这还用看？晓梅在会场上合纵连横，左右攀谈，我一猜就知道是在做什么！”李正峰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说，“但你们这么做，是违背了换届选举的纪律的！私底下搞窜连，不符合规定。”

死板儿！李清芳偷偷撅嘴。

梅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伯父，哪怕我再窜连鼓动，也不能掰着人家的手去填你的票，对不对？说到底，还是那些人大代表们舍不得让你走，也是海阳数百万百姓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