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1 / 2)

凤凰台 怀愫 1841 字 25天前

“我看, 不如你娶了善儿罢。”

麟德殿里少有宫人, 殿内都是小太监侍候着, 秦显手里拿着大巾子, 赤着上身拿毛巾擦身, 连看都没看秦昭一样, 嘴里随口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秦昭指尖一顿, 面前那张素白笺上便落了一个墨点,不偏不倚正落在白笺正中,墨渍氤氲开去, 墨点就变成了一个墨团,秦昭微微搁下笔来,把那张纸从水晶镇纸下抽下出来, 揉成一团, 搁在案边。

抬手磨墨,把墨再磨得浓些, 落笔不会氲开, 狼毫笔在砚中吸饱了墨汁, 写下一句抬头“善儿小妹”, 这还是秦昭头一回正经给卫善写信。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新奇, 小妹忽然就长大了,在外头竟也能独当一面, 那些事传回来,多有称赞公主举止有度, 有天家风范, 京中自然就有人夸奖皇后教导有方,卫家人离了京城,赞誉反而多了起来。

他原来总是送些吃食,再不然就送些玩意儿,连胭脂粉都是这些日子才刚用起来的,还从来没有写过信,在秦昭心里卫善一直都是小妹,跟五岁时候那个团子大的小人没什么差别。

团子大的小人大些,也就是个生得漂亮些的团子,可她突然就能议亲了,竟还能……跟他议亲了……秦昭写完了这四个字,这才抬起头来,冲秦显微微一笑:“你怎么想起说这个来。”

秦显却道:“娘本就不愿善儿外嫁,嫁给谁她都不会放心,依我看,你们俩合适,再有两年,也能娶她了,难道你还能待她不好?”

民人之中表兄妹、表姐弟的嫁娶从来寻常,若不然母亲也不会有这个意思,卫善真要嫁人,卫敬容也不知怎么难受。

秦昭就是个木雕的菩萨,从来少动气,秦显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秦昭有发怒的时候,善儿虽一向娇惯些,却绝不娇纵,若是两边合适,也不是不能谈婚事的。

秦显这句一问,秦昭怔得一怔,心道自然不会待善儿不好,嘴角竟微微翘起来,觉得有些好笑,她约莫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情事。

“大哥怎么想起说这些来?”秦显还能把这当作是兄弟之间的闲谈,秦昭面上笑意更深,看他又吃冰酒,吩咐太监替他换了一杯热茶来。

秦显把茶一托:“谁耐烦喝这个。”刚才擦完了汗,穿衣的功夫后背就又湿了,京里湿热,也不知甚时候能往离宫去,心里想着别人,开口便道:“她打小到大,也不知说了多少句长大了要嫁给你。”

“那不过是玩笑话。”秦昭笑起来,她说过,可她哪里还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常说,抱着秦昭的脖子说将来要嫁给他,母亲问她为什么,她手里攥着玫瑰糖不说话。

小时候想嫁给他,是他总肯把糖果留给她,凡事又总肯依她,往哪儿总是他领着。把卫善交给他,比交给谁都让卫敬容放心,又说是他打小吃过苦的关系,这才知道分寸,在青州王府之中,秦昭从没把卫善带到过花园以西姬妾们住的地方去。

秦显终于坐定,手里翻过书页,依旧没拿这当作一桩大事:“你从小就跟她合得来,如今还是小妹,再等两年她也就大了,嫁到哪儿去能有你待她周全?”抬眼扫一扫他,嘿嘿一笑:“我可听说你往芙蓉池里放了百来盏莲花灯给善儿过生日。”

“那是娘让我办的,哄她高兴高兴。”秦昭才磨好了墨的,这会儿又从水丞里取水添在砚中,似乎墨色总难满意,磨了又磨,这才合适。

“磨磨唧唧。”秦显不耐烦再跟他说话,三句话绝问不出真情实意来,干脆不再说,看袁相今日讲的那段书,拿笔竿子捅捅脑袋,写文章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事,磨笔不如磨枪杆,不如去打仗。

秦昭依旧坐着不动,被秦显几句话恍了心神,一时不知要写些什么好,抬头看看南窗上的杯盘酒器,嘴角带笑,换过细笔,描了一幅窗下食鱼图来。

几笔勾勒出桌窗空碟和碟里的鱼骨,又调了朱砂,染出窗外那一片石榴红来,简单一幅画,便不需再多言语,等纸晾干了,叠起来塞到信封里。

越画越是心平气和,一幅画画完了,搁下笔来,想一想又往窗外去揪了两三朵开得火红的石榴花,塞进信封中,差人送了出去。

天越来越热,薄薄几层木板经不得热,吴三问过卫善,后面的路临港口都近,隔上一段水路就能停靠,当年大夏设这许多港口,就是为了方便夏帝补给,补给他带出来的几十只船队。

连年征战,当年大夏设的十几座行宫荒废的荒废,被毁的被毁,好在赵太后回乡时,有余力修葺行宫的地方,都修得能够住人,行馆别业总好过天天呆在舟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