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知?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熟?秦茉无可避免地记起躯体相贴的一幕,当时的刺激与紧张,驱使潮热之气渗透全身,双颊泛起浅淡酡红,如抹了胭脂。
——容非。
秦茉脸上麻酥酥的,表情发僵:“无意路过,闲聊两句,他提出搬去东苑……我觉得无所谓,答应了,你别多想。”
魏紫半信半疑,依照她对秦茉的了解,自是知悉秦姑娘再和善,也不至于好说话到这程度。
秦茉转而岔开话题:“你呢?干嘛给他备午膳?”
“东苑厨房许久没用,还在清理。人家忙活一上午,又送了咱们两幅画,请顿饭没什么吧?”魏紫眨眼道,“唉,我跟你说,这容公子很有意思,短短一时辰,把东苑诸物摆得……那叫一个整齐啊!”
把东西摆整齐,那叫有意思?
正要反驳,老妈子回报说,小少爷为了玩耍不肯吃饭,秦茉只得亲自去逮人。
小豌豆一出生就没了娘,一年后没了爹,随继母魏紫生活至今。魏紫本身性子柔善,二来也怕落人话柄,对这无血缘关系的继子更是多加纵容。要打要骂的事,最终落到了秦茉这位堂姐身上。
秦茉行至后院,只见小豌豆搬了张竹凳,推至红色大陶缸前,颤颤巍巍爬了上去。
陶缸内植莲荷,开得袅袅婷婷,水里游着几尾三色锦鲤。小豌豆努力去折粉荷,折不动,还被茎上凹凸不平的小疙瘩扎了两下。他哭丧着脸,拽下几片花瓣,又试图去捞鱼,被秦茉一手提了下来。
“姐……”小豌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惊色,溜溜一转,霎时间改为讨好的喜悦,“我好想你!”
臭小子!人小鬼大!秦茉被这孩子闹得没了脾气,见他扑来,脏兮兮的肉爪子即将摸到她的白罗裙,连忙将他丢回丫鬟怀里:“拎去洗净了,否则不让吃饭!”
见小豌豆撅嘴离开,秦茉摇了摇头。
孩子才三岁半,何年何月才能替她分担秦家的重任?
她回望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荷花,粉嫩花瓣落在水面上,如小船徜徉,终究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
饭后,秦茉去书斋翻阅账簿。她嫌一旁扇风的丫鬟慕儿使她屡屡分神,摆手命其歇息。
慕儿生怕她闷热,把窗户数尽打开,给她添了君山银针茶,才恭敬退下。
秦茉细阅各处账目,偶然瞥见对面阁子的光景。
容非正伏案写字,其身后的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多宝格上,古器、书册、笔砚、红珊瑚枝被重新排列过,呈现出对称的形式。
他换了身霜色广袖长袍,作文士居家打扮,如玉面容专注,似未留意秦茉。
此时,若把窗户关上,倒显得过分刻意,秦茉转而到窗下的酸枝罗汉榻上,拉过一张丝缎薄衾,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有些懊悔,轻易让容非搬到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个月要怎么熬?
没错,是她把他推倒在地,可他也占了便宜不是?捡了那云头扣,故意拿出来炫耀,几个意思!
秦茉心下窝火,困顿之极,迷迷糊糊入了梦,梦里却是那人从宣石上起身,俊颜笑意清浅,朝她信步而来。
那一刻,风摇竹影,将阳光割成碎片,洒落在他青白袍子上,宁静悠远,宛若世上最雅致的风景。
他眸底笑意缱绻,径直来到她跟前,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轻笑道:“姑娘,要采花吗?”
秦茉骤然惊醒,更教她惶恐的是,眼前多了个高大身影!
逆着光,其面容看不真切,轮廓竟与梦中人有几分重叠。此人离她不过三尺之遥,且有朝她靠近的趋势!
秦茉一慌,顺手抓起榻上方形绣枕直接砸了过去。
“哎呀!好好的怎么就发脾气了呢!”那人闪避不及,正中胸口。
竟是贺祁!他头戴青玉发冠,一身苍蓝色锦缎,腰佩镶金竹蝠佩,衣饰华美。
秦茉心跳仍未平息,低吼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坐直身子,环顾四周,不见自家人,更觉心慌。
“没人拦我啊!”贺祁笑道。
“是院子里没人?”秦茉拢了拢衣裳,瞪着他那张得意中夹带一丝无辜的脸,“还是没人拦着你?”
贺祁笑嘻嘻地把绣枕捡起,拍打两下,放回她身侧:“没人。就算有人,敢拦本公子吗?”
秦茉恨他自出自入、全无规矩,一把拿起绣枕,犹豫半晌,最终没丢出。
这等泄愤行径,没准儿在对方眼里,成了打情骂俏之举,往后再摆正位置,怕是难上加难。
秦茉按耐怒火,缓缓站起,换上平静语气:“贺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贺祁舒心一笑:“茉茉,我昨日从杭州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秦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茉茉”震碎了耳,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贺祁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织锦小盒,打开后,内里是一金珠宝璎珞围髻,红绿宝石交错点缀,光华四射,他趁秦茉失神的瞬间,迅速将此物绕向她发髻下。
秦茉被这防不胜防的亲密吓傻了,举手欲拒,已然制止不及,唯有窘然垂首,悄声道:“贺公子……我不能收。”
往日迫不得已,收一篮子佳果或几包茶叶,算不上什么;珠宝首饰这类贵重且私密的礼物,已超出了他们的关系。
“为何你非要拒绝我?”贺祁直直盯着她,斜飞的眼角隐含薄怒。
为何?秦茉也说不上来。如若无父母遗命,她会否一步步落入贺祁精心编织的网中?如魏紫所言,他应当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一位公子。
要是三个月后,等待已久的那人再不出现,她会敞开心怀,接受贺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