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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赫全身如火烧又似陷于冰窟,心跳渐趋缓慢。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寸寸暗淡下来。
他并未留心有人趔趔趄趄、哽咽着走近,也没留心身侧的大毛二毛急不可耐、疯狂乱转,满心想着趁尚有余力,紧攥洪朗然,让他听完自己所言。
“老洪,如果我活不下去……你,你做兄弟的,帮我劝劝阮阮,让她……别再一个人过活。我实在不忍心,让她替我再守一次寡。”
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倘若真死在建丰十九年冬,永远深埋于滴水成冰的北域雪谷,自己是否愿意把爱妻交给别的男子照顾?
不愿!强烈的醋意侵占身心时,他有千万个不愿。
可纵然心如刀割,他仍旧希望,有朝一日他不在人世或有去无回时,他的阮阮能有强大的庇护,而无须以一己之力撑起庞大的家,孤身面对半生风雨飘摇。
此际,他无比担心,自己扛不过这一关,见不到爱妻最后一面。
因此,得赶紧趁亲人和好友同在,道出临终嘱托。
洪朗然傻了眼:“你发什么疯!我、我不同意!”
“你们找个可靠的人……让她嫁了吧!”
“她心里没别人!”
“这些年……她心里也没我,只有家……现在,孩子们长大了,家不需要她操心……”
话到最末,有气无力。
洪朗然忿然道:“是!她心里只有家!可那是你们俩的家!我、我不答应!死也不答应你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不许死!你若敢死,我……我就鞭尸!把你剁成酱!再挫骨扬灰!”
“随你……”
徐赫再也撑不住,两眼闭合,头一歪。
眼角的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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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
阮时意顾不得脚伤,咬牙扑至徐赫身边。
她于情关意切之际,隐隐约约听见他叨念“让她嫁了”之类的鬼话,悲切与愤怒烧得她忘记流泪。
掐捏着全无意识的丈夫,深觉他皮肤冷如冰,气息与心跳弱得近乎于无,她整个人似有须臾间被夺了魂。
她甚至没工夫追究,他因何变成这样。人如石雕所制,僵在原地。
徐明初连日备受委屈,在脱险后遭遇重大痛击,再难维持王后仪态,抱住母亲,嚎啕大哭,
由于不敢当众喊“爹娘”,唯剩“啊啊啊”的哭腔。
阮时意一手握紧丈夫凉透了的手,一手搂住女儿,轻抚她披散的长发。
深深吐纳,稳住呼吸,忍住泪意,哑声发话。
“大将军,请您尽快派人护我们,速回徐二爷的府邸;蓝大公子,还请带领二毛彻查此地,看能否寻获姚统领的踪迹;王后身体不适,不宜赶路,恳请赤月王允准她与我们同车而归。”
她全数用回“阮姑娘”该有的称呼,字字沉着镇静。
只因心中清楚明白,她不能倒,不能崩溃,不能把时间耗费在悲伤当中。
无论徐赫能否活下去,只要尚存一口气,她绝不放弃。
当下,众人确认死伤,兵分三路——贺若昭和洪朗然带领部众继续追赶逃跑的雁族人;洪轩率领一队府兵护送伤者,以最快速度回京;蓝豫立、秋澄和二毛则留下,和恰好赶到的徐晟一同清理残局,搜寻雁族的罪证和姚廷玉下落。
启程前,阮时意命人快马加鞭赶去徐明裕家,告知徐赫眼下的情况,请秦大夫提前做救人的准备。
颠簸马车内,大毛伏在徐赫腿边,眼泪汪汪,不时用脑袋蹭他的手。
所幸,那家伙生机虽微弱,却不致彻底断了气。
阮时意将徐赫抱在怀中,细细为他清理脸上的污渍,听徐明初讲述事件始末。
她确信,纵然缺少了多年相伴,纵然不是她添油加醋描述的样子,他始终是孩子们心中最完美无暇的父亲。
她暂不细究他对洪朗然说的混账话,只是温柔拥着他,就如他往常抚慰她时那样。
途中与接到飞鸽传书赶来的徐家府兵汇合,阮时意按下焦灼,安排他们到镇上购置食物、药品、马车等,以供追击雁族余党和搜救姚廷玉的两队人作补给。
车内的徐明初与车外的洪轩皆讶于她运筹全局的镇定自若、温婉坚定。
“徐太夫人”,曾是徐家数十年来的主心骨。
哪怕变成现今的“阮姑娘”,依然如是。
第111章
浓烈草药气息席卷城西徐府, 更显忙碌进出的药童、药侍神色凝重, 满脸涩意。
徐赫躺卧于雅致小院的床榻上, 双目紧闭,衣袍半褪, 周身呈现凝雪般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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