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阳奉阴违,借故躲在家中,偏偏不见人影,连女儿到访也没现身。
午后,阮时意、周氏与徐明初闲坐于清静小院纳凉。
四处蔷薇争艳,六角亭飞檐如翼,绕亭流泉波光粼粼,一派怡人景致。
徐明初晃着轻罗扇,极目四望:“兄长和晟儿当值,可我听说父亲在家……为何没了影儿?”
“他这两天神神秘秘的……”阮时意啐道,“不知在捣腾什么。”
“您欺负他了?他竟连饭也不吃?”
阮时意微愠:“我怎么可能欺负他!”
——明明最懂得欺负人的,是他!
徐明初总能适时从母亲微垂的俏眸中捕捉近似于赧然之意,不禁大乐。
她曾觉阮时意过于严苛板正,分开十多年重新接触,方觉年轻的母亲越发活泼温柔,感叹道:“若父亲一直在,您那会儿定是像现在这般平易近人、温婉体贴。”
“嫌我凶?”
“您以前的确很吓人。”徐明初戏谑而笑。
“你这孩子!别以为嫁人、当了王后,我便管不了你!”
“您一贯口硬心软,”徐明初挽了她的手,“遗憾我最初不辨您的脾性,后来……又巴望您能在嘴上饶我一回,偏生我俩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相让。
“我为人母后,被秋澄气惨了,才慢慢理解您的苦处。我自问有丈夫疼爱,富贵享尽,尚且如此恼火,更何况您……没了夫婿照料,还要在逆境中将咱们兄妹三人拉扯大?”
阮时意听女儿骤然谈及往事,浅笑:“不都过去了么?为何还挂在嘴边?”
“我难得正儿八经悔悟感伤一回,您便由着我呗!”
她像是要将数十年来没撒成的娇一并宣泄,在母亲面前抹尽往日的骄傲与倔强。
周氏目视这对冰释前嫌的母女,莞尔而笑。
闲谈间,忽而一阵勾人的酥香随风而至。
转目向花木葱郁的院门处张望,不多时,徐赫一身家常浅灰袍,快步踏入厅中。
他双手端出一竹制托盘,上有五个银质碟子,整整齐齐摆着别致的球状点心。
形状饱满,色泽金黄,醇香四溢。
“爹,您失踪一整日,是去买点心?”徐明初小声问。
闲坐一旁的周氏啧啧称奇:“这不正是兴丰饼铺的栗蓉酥吗?京城还有出售?”
徐赫神秘一笑:“红豆、莲子、椰丝、黑芝麻和玫瑰五种味儿,你们尝尝哪款好吃?”
他小心翼翼将小碟置于八仙桌上,眼神暗藏期许。
阮时意从少女时代便隔三差五吃这小酥,是举家皆知的事实。
自从饼铺出事、老大娘返回老家后,她虽有配方做法,却无闲暇研试,事后渐渐适应无酥可吃的时日。
现今徐赫突如其来捧来一大盘,不焦、不糊、不油、不腻,从外观来看,确与铺子里出售的栗蓉酥大同小异。
阮时意率先夹了一颗,轻轻咬下。
酥球酥松香脆,多层酥皮温热可口,唇齿生香;莲蓉馅儿清甜软糯,丝毫无腻舌之感。
徐赫不等她吃完,已迫切追问:“如何?”
“很好,足以和老大娘手艺有得一拼,比上回于嬷嬷试验的更酥松,是哪家新开的铺子?”
徐赫愕然:“这、这是我做的啊!”
“啊?”徐明初与周氏震惊,迫不及待各夹一颗。
阮时意嗔道:“你好端端的,怎会折腾这个?打算开饼铺?”
徐赫被她问得茫然:“你不是爱吃么?我好不容易休息,花了两日,给你弄点小零嘴罢了!”
理所当然的答案,脱口而出。
徐明初与周氏顿觉小酥饼甜得让人心慌。
无法想象,书画界中首屈一指的“探微先生”、皇帝最宠信的“徐待诏”,在大伙儿争相求画而不得的时刻,竟捋起袖子下厨,用他那落笔如神的手,为妻子做出五款不同口味的酥球。
只因,对方“爱吃”。
阮时意见徐赫袍角、下颌沾了点面粉,又不便当着小辈之面为他整理,遂使了个眼色。
徐赫会意,以手背蹭了两下,不慎将粉末延展至腮边。
阮时意笑弯了眸,忍不住抬起纤纤素手,替他一点点擦拭干净。
彼此间并无片言只语,仅仅是一个微妙眼神、一个细小动作,便瞬即将默契的蜜意填满了整个庭院。
徐明初与周氏婚后亦是被自家夫婿诸多宠溺过来的,仍觉眼前的柔情蜜意令人牙根发酸,既想嗑上一口糖,又恨不得当场消失。
*****
休假之日,徐赫除了为阮时意做点心,精益求精,陪她作画、种花,还不忘陪毛头、阿六和大犬们玩耍。
偶尔与徐晟对练刀剑,祖孙二人时不时密议。
当长子休沐,他去了首辅书房,与之品茗,析理问难;亦曾受徐明裕之邀,到长兴楼小聚,试新菜,品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