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脸蛋贴在他起伏的胸膛, 她抬手轻挣了一下,终究没再抵抗。
今日, 猛然惊觉一辈子累积的认知未必确切;且在她看不见的所在, 隐藏了太多未知……
她需要缓一缓。
以前丈夫出游,娘家人数尽南迁,而后公婆离世, 她咬紧牙关,一口气撑至儿女成家立业, 撑至儿孙满堂, 撑到了死的那一天。
原以为千锤百炼、淬火成钢,再也无惧艰难险阻……但她必须承认, 再如何伪装强势, 她骨子里始终泯灭不了一介女流的困惑懦弱之处。
此刻, 包围她的胸怀,微暖、坚实、宽敞、可靠。
容她短暂依靠片刻,兴许能收拾残勇,抵挡世间恶意的侵吞。
徐赫因她久违的顺从而震惊,心底的关切担忧,击退隐约荡漾的旖旎感。
他闭上欲言又止的唇,只求予她沉默无声的支持和保护。
二人静静相拥于简陋而昏幽的地下暗室,没有华衣丽服,没有美酒佳肴,没有任何称得上“美好”的事物,却获得重逢后最温暖的陪伴。
良久,阮时意方从他的怀中抬头。
徐赫试探地问:“要不……先回去?”
“不,”她语气笃定,“下来一趟不容易,尚有五个半时辰的期限,咱们能走一段是一段。”
徐赫没再磨蹭,捋好她的发,挽手提灯,悄然沿通道向西北缓行。
每达一处密室,阮时意便在角落里做点小标记,有时是符号,有时堆放几颗碎石,免得反过来被人追踪;徐赫则以随身携带的笔纸简单作记录,大致计算距离和方位。
不少看似出口的地方已被封住,二人走出一里路左右,因听闻人声,急急折返,估算着正西方向又行至一密室的门前。
断定门后无人,徐赫扯开胡乱缠绕的锁链,推开木门。
与先前路过那些空荡荡的地下室不同,此地堆满杂物,寸步难行。
孤灯映照下,各种柜子、箱笼、桌案、锣鼓、仿制的刀枪旗帜、彩色布条等物随意堆放,还有部分用巨大黑布蒙住,看不出是何玩意儿。
从通风口顶部依稀传来的断续唱腔可判断,此为城东戏园子下方。
估算着天色将亮,戏班子的人正晨起练嗓门,而园下这一密室,被他们用作闲置物品的仓库。
如此说来,幕后操纵者,与戏园子有关?
徐赫和阮时意趁清早无人,谨慎穿过,正欲推开另一扇门,却听门外传来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鼻鼾声,应是有数人在内酣睡!
阮时意蓦地一惊,紧紧攥住徐赫衣角。
强行推门,必然把人惊醒。
他们本不该现身于此,无谓惹来麻烦。
徐赫与她对望一眼,心意互通,均想着原路撤出,另寻别处打探。
然则刚退回房中,来时那扇门外忽有拖沓脚步声近,紧接着是一名壮年男子的骂声:“臭小子!叫他们记得顺手拴门!十回有八回不听!”
阮时意心跳一抽离,徐赫已应机立断灭了琉璃灯中火光,拉着她躲至附近木柜之侧。
*****
木门遭人猛力推开后,一人持灯骂骂咧咧:“都给老子起来干活儿!”
隔壁鼾声停止,一阵金属碰撞声、穿衣摩挲声、下地穿鞋声,内里居然有十数人!
阮时意被徐赫抵在两个柜子之间,看不见外头情形,但从寥寥无几的应答之声可判断,多半是十岁上下的大孩童,更甚的是,身上被铁链束缚!
她心头腾起阵阵恶寒。
曾作为密探暗卫所用的秘道密室,竟成了地下仓库、以及关押稚龄劳工的场所!
事实上,她不止一次从义善堂的孩子口中听说,沦为孤儿后偶有兄弟姐妹走失;也曾听起阿六说过,爷爷去世后,他被陌生人尾随过一次……
想来,一切绝非偶然事件!
叮叮咚咚的铁链声来来回回,一群孩童在那名壮年男子的指挥下,搬动道具,从相邻的窄道上行。
期间难免磕磕碰碰,那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扇在小小劳工身脸上,打得孩子摔翻在地,痛得阮时意神魂俱震。
徐赫显然也在强忍。
以他的身手,自然能轻而易举打倒此人。
可出手之后,会否引来其他恶人?如何安全救出全部孩童?
这地道究竟藏了哪些势力?又有多少处隐蔽的据点?
未有稳妥计划前,他们只能忍受煎熬,绝不可轻举妄动。
壮年男子闩上来时的门,引领孩童搬走部分箱笼,留下三四人整理倒地的杂物,重新归置。
眼看即将被发现行迹,徐赫趁几名孩童进进出出之际,借着微弱灯火,另寻隐匿处。
偷偷拉开柜门,内里塞满了戏服裙袍之类,藏不住人;大箱笼则放置各类小件器物,同样不可取;百般无奈之下,他抱着阮时意,钻进盖有布帘的长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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