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纪氏在远处盯得紧,阮时意真想敲他脑袋。
儿子们总怀疑她藏了个小情郎,却总没勇气当面询问,背地里自行幻想补充,动不动便担心她被人拐骗了……
把她当成愚蠢无知的小少女?
一想起徐赫给她丢下一稚龄孩子和两条狗,惹来大堆流言蜚语后销声匿迹……阮时意轻磨皓齿,低声道:“我累了,想歇歇,你们哥儿俩别跟姑娘家似的,成天老爱胡思乱想!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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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皇帝温泉行宫接待宗亲。
徐明礼结束山上事宜,草草换了身干净衣裳,正欲坐马车赶去,见阮时意以“阮姑娘”的身份与徐明裕的儿女闲谈,他眸带踌躇,欲言又止。
阮时意瞧出他有话与自己私聊,便让周氏和徐晟留下打点,自己与之沿山道缓行。
徐明礼自从上回在行宫内遇到翰林画院中的徐待诏,只觉此人年纪颇轻,却深得皇帝宠信,即刻派人调查。
多方核实后,他震惊地发现,此人竟然由京城书画院的苏老举荐,且原先在南苑教授花鸟,依稀便是和阮时意传出谣言的那人。
再对应长兴楼掌柜所言,徐明礼进一步得出结论,此先生应为秋澄拜师学艺的那位。
好吧……绕了半天,所有徐姓画师皆为同一人,且与阮时意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不难想象,在澜园外与洪家父子对战、并受阮时意庇护的,亦是这人。
徐明礼一直觉得,含辛茹苦一辈子的母亲恢复年轻容貌,走出徐家大门,丢掉大半辈子的寡妇名头,想要自由玩耍几年,无可厚非。
如若她瞧得起某位俊美多才的小画师,兴许只因对方有一丁点亡夫的影子。
莫论进展到何种程度,作为儿子的,能不干涉绝不干涉。
但时至今日,理清来龙去脉,徐明礼对这名画师的复杂身份感到好奇。
正常情况下,跑到长兴楼作画,引起争议后死活不现身,所为何事?
缘何先宣称主攻花鸟画,后以山水画师的名义进入翰林画院?
平白无故答应赤月国公主的请求,又堂而皇之进入澜园接近阮时意,是否另有目的?
兼之,其祖籍凛阳、曾拜空净大师为师之事,难寻人证物证。
徐明礼认为,有必要与母亲好好谈一谈,以免她惹上了来历不明、动机不纯、居心不良的人。
这一次,他直言不讳,道出心中疑虑。
蜿蜒山道上,马车徐徐前行,母子二人则踏着车轮印子,慢吞吞跟随在后,交谈时谨慎小心,生怕话音被风抖散了一般。
听完长子的疑虑后,阮时意倍感无奈。
原来,徐赫自以为掩护得够仔细,早被自家儿子掀了个底朝天。
正如徐赫所言,目下,还不是时候,他正忙着换取皇宫内的晴岚图,而她必须替他打掩护。
当下,阮时意叹了口气:“明礼,有件事,得跟你打声招呼——我找寻晴岚图,并非单纯为圆心愿,或传承给子孙后代,而是……画中藏有你外曾祖父的遗言,我不得不想法子找到……看一眼。”
她没敢明说,秘密藏在装裱的夹层内,干脆含糊其辞,谎称“徐先生”在协助她,二人并无苟且之行,只是这件事需隐秘执行,才没法对外公开云云。
徐明礼从未听闻《万山晴岚图》有什么秘密,不由得将信将疑:“此事,您过去不曾提及……”
“我、我最近才忽然想起的,”阮时意心虚,温言劝道,“你政务繁忙,那位先生的事真不必多管,我自有分寸。如在宫里宫外偶遇,请切莫为难他。日后有机缘……我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徐明礼毫无疑问将“徐待诏”当作母亲的心上人,更断定她种种似是而非的言论,多半为托词。
奈何母亲不肯坦诚相待,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阮时意知语焉不详的一番话无法糊弄长子,但她能透露的,暂时只有这些。
徐明礼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见问不出所以然,将阮时意交托给于娴、静影等人,自己则坐上马车,带上一行亲随与护卫,匆匆下山,赶赴行宫。
阮时意怔然立于雪中,遥望他的马车消失在山坳处,免不了因方才的话题想起徐赫。
入冬以来,她几乎没去书画院,而徐赫自那一次与洪朗然大打出手后、给她制造了“养情郎”的假象,再未出现。
闲暇时,她偶尔也会想,那人诸事是否遂顺、冬日严寒之际可曾添衣加餐、有无权贵刁难他……后又自嘲想太多。
兴许,如阿六说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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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时意斜斜靠在马车内,从风卷起的车帘缝隙窥看大雪覆盖连绵山林。
枯枝挂冰,晶莹剔透,于日影照耀下,如琼枝玉树。
成片美景,叫人忘忧。
她坐到车边,吩咐吩咐车夫缓慢而行,好尽情饱览罕见的雪光山色。
崇山间冰河曲绕,沿途银花如雾,然而前方山道上……那骑在青白色骏马上的灰影,是她的幻觉?
他一身相思灰色披风,内穿淡青色修竹纹缎袍,墨色滚边显得神采奕奕。
面庞因胡子越发浓密,外加雪光掩映,肤色比起昔日略显黝黑,另有一股萧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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