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鱼奴端了碗水,鱼奴撑着爬起来喝了几口说着:“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金环很是心疼:“你先躺着,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
鱼奴盘算着请大夫又要花费,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不用,不过是寻常风寒,要不你帮我抓点药。”
嘱咐完,鱼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奴只觉得浑身燥热,干渴的很,起身去倒水,身体绵绵,十分无力,头重脚轻很是眩晕,勉强喝了水,冰凉的水沁的五脏六腑冷极了,鱼奴看一眼窗外,竟已是傍晚了,这一日粒米未进,无人探问,病重极其脆弱,稍有不适便十分委屈,鱼奴消沉极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病了痛了,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那时的便盼望着有一日,寻一个疼惜自己一心一意可依可傍之人,小院一方,相公一个,娃儿两只,她想着将来自己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拼死的去呵护他,疼他,爱他,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外祖一家,哥哥一家,师傅、莫七、玉无双、红情坊所有的人。越想越是低落。
“砰”的一声门开了,金环和念念进来了,金环十分急切,搂着鱼奴急急问着:“好些没,别哭,会更难受的,今日都是我不好,许妈妈不许我出去,到现在我才脱开身,你饿不饿渴不渴?”说着金环去倒水。
念念将几包药放在桌上,上前扶住鱼奴,柔声说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病成这样。
金环忙跑去煎药,嘱咐念念好生看着鱼奴,鱼奴像只温顺的小猫趴在桌上,念念解下斗篷给她盖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我懂!
只是你却不懂我,说是姐妹好友,你可曾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有白姑姑护着,出淤泥而不染,那些高门子弟对你另眼相待,你瞧瞧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坊里的摇钱树,旁人的工具,有的甚至是父母送来的,成日歌舞声色,勉强度日,好不容易攒些银子全都供养了家里,想谋个好出路,去了人家院里做家伎,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你瞧瞧你无牵无挂,自在洒脱,你总说你不愿和我们相争,却得了所有,你可知你瞧不上的,正是别人百般渴求的。
鱼奴迷离的看着念念,她神色冷冷的,见她说着什么,只是一句也听不清,渐渐又迷糊起来。
念念又道:我从前也有过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更知道人情凉薄,谁也靠不住,如今对我好的人,哪一个不怀着些私心,我勤学技艺,周旋于酒色中,不过希望有一日我能做的自己的主,我那么努力,可是你,只是白姑姑一句话,什么都不用付出,便唾手可得一切,看到没,你病了,你敬重的师父呢,红情坊那些平日与你交好的姑娘们呢?都佯装不知,唉,原来咱们都一样,原来如此,念念轻轻一笑。
不一会金环端了药过来,阿越得了消息端了火盆来,念念给鱼奴喂了药,阿越又端了热粥过来。
鱼奴悠悠转醒,看她忙忙碌碌,强撑着说道:“别忙了。”
金环安慰她:“只要你快快好,我做什么都值了。”
鱼奴虚弱道,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些事。
金环道,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妥。
鱼奴拿出银子,交到金环手上:“你的银子还你。”还是安丰大方,舍得给银子,那个莫七,昨晚听我唱曲竟还要我付给他银子。
鱼奴又与金环说了穹南街那小院一事,她已经定下,寻思付了租金便让林江搬过去。
咳咳,鱼奴一阵咳嗽,断断续续说着:“有劳你~~帮我去把房钱付了~~~不要告诉林江我病了~~让他安心读书~咳咳~就说我最近许多事务缠身,无暇见他。”
金环很是心疼,又是唏嘘:“我知道了,只是你把银子都给了他,你怎么办?”
鱼奴一笑,嘴巴撕裂的感觉,疼的她挤眉弄眼了一番,说道:“我还有些,你不必担心这些。”
第37章 养病银盘山
鱼奴反反复复,已经烧了三日,白雪音本以为不过是小小风寒,并未放在心上,上元节将至,她又忙着随风清苓的事,还要不时去清风楼见罗先生,很少在坊中。
这日归来已是深夜,金环一路跟过来,急急的说了此事,白雪音便着人请了大夫。
这一瞧不得了,大夫说鱼奴是染了时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一下子红情坊上下都害怕的不得了,更怕传出去。
这些年,但凡得了疑难杂症的都是要离开红情坊的,何况时疫,离开的人有家归家,无家便是自生自灭,毕竟坊中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是以,平日小病痛大家都会自行抓点药敷衍过去。
鱼奴举目无亲,白雪音又不能弃她于不顾。
不得不另想法子,好在清风楼的罗先生在乡下有些田庄,便将鱼奴送到梁州城郊西南七八十里远,银盘山的一处茶庄里去,阿越请命跟去照顾。
鱼奴在病中,倍感人情冷暖,心灰意冷,奈何无可奈何,不怪,不怨。庆幸还有阿越的陪伴照顾。
她们居于银盘山脚下的小村,孤零零的几间茅舍,周边无甚邻居,都知梁州城来了人养病,村民也不敢靠近,幸运的是屋后住着的便是位卢姓乡医,他给鱼奴开了几贴药,这才不再起烧,只是成日咳的厉害,体虚无力,只能待在茅舍,耐心静养。
如此到了二月,才好转了些。这月余,这里除了茶庄偶尔有人来送些东西,再无人来。只阿越和鱼奴为伴。
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梁州一切仿佛黄粱一梦,许久不见了城池繁华,鱼奴心境淡了许多,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山野村姑,成日在山间未曾离开过。
一早,鱼奴和阿越去后头银盘山上闲逛,回来便瞧见一白一红两匹马儿悠闲的在屋外觅食,那红马儿看见鱼奴便高兴的跑过来,鱼奴拍拍它的头,柔柔的一笑,小飞鱼。
阿越替她牵了马,到屋里的路很短,鱼奴脑海里闪过很多人,不知道会是谁来看她,
屋里的人一身狐裘斗篷,背对着鱼奴和阿越,端详着挂在正堂墙上的佩剑。那剑还是师父所赠。
当日想着,红情坊,此一别不知有无归去之日。便将行囊收拾了,自己那块玉早早送了人,度月山带来的东西,只余那支竹笛和匕首、小弓,也有所得,佩剑一柄,玉镯一只,珠花一件,木簪一个,飞针十发,银子些许,衣物寥寥,行囊轻简。
鱼奴瞧着这人,轻唤:“大仙人。”
大仙人回身笑道:“小仙人别来无恙。”
玉无双看着鱼奴,清瘦了许多,绯色长裙月色棉衣,衣领处镶着圈兔毛,裹着脖颈,衬的脸愈加冷清,原来一派天真的摸样,如今沉稳许多。
“谢谢你把我的飞鱼送来,这样我日子倒也好打发了。”鱼奴很是客气,又忙着给玉无双倒了杯水,眼瞧着水凉了,玉无双轻抚水壶,说道:“阿越,劳烦你烧些热水吧!”
这草屋冷清,简陋,事物凋零,因为养病,才寻了这里,远离村子和茶庄。
玉无双心生怜悯:“这几日会有风雪,我叫忠叔去置办些东西,这几日我都在茶庄上,有何事可去找我。”
鱼奴微笑,点点头,又听玉无双说道:“这马儿是你师父叫我带来的,她听说你好些了,怕你闷得慌,叫这马儿陪陪你,过些日子,天暖了,银盘山景致不错,你用的上它,对了,还有这些,是你师父和金环叫我转交与你的。”
玉无双拿了些银子和一封书信,鱼奴拿了书信,银子还了玉无双,说道:“劳烦大仙人帮我还给师父,我身在病中,如今的一切已是蒙师父的恩情,银子我不能再拿了。”
玉无双笑笑,见她神色坚定,便收回了银子:“你可是怪白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