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突然就有些鼻酸。
她这一次过来,纵然是有其他目的,可她心里排在第一位的,只是想看一看他,说一声“谢谢”。
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看到了真人,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字太浅,情字太深。
都不适合她和他了。
林菁只好默默端起盘子吃了起来。
……
坐辇到了赌坊门口,又有软轿迎了出来,霍九吩咐了厨房开火备饭,然后带她进了书房。
整洁而宽敞的屋子里熏着淡淡的香,一点都看不出它的主人曾经在这里失控过,霍九克制着自己想拥抱她的冲动。
她是受苦了,可他没有足够的立场来好好呵护她。
心中渐起了烦躁,又拼命压下去假装粉饰太平。
真是不见她煎熬,见了她更煎熬。
好在他一贯擅长遮掩情绪,眯着一双蓝眼眸,懒散地靠在软垫上,手握成拳撑着头道:“我的玉狸奴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想做些什么?”
林菁没有离他太远,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我想策反梁洛仁。”
霍九一挑眉,梁维瑾的生父是梁洛仁这条消息还是他告诉林菁的,没想到她居然想这么用。
“你想用什么身份去与他谈?”
林菁喝了一口热茶道:“大昭军方。”
对于行军打仗来说,夏天的蚊虫多,疾病滋生快;冬天寒冷,粮草运送不便,应极力避免在这两个季节里出征。
眼看要进入夏天,如果按照常规打法,他们不可能在盛夏来临前打下朔方城,想要打破僵局,不使用消耗战,就得从内部击破,所以她选择了梁洛仁做突破口。
“你要挑拨梁师都和梁洛仁兄弟反目成仇,这不难,难的是让梁洛仁有能力掌控朔方城。”霍九道。
林菁点点头,霍九的话一针见血,杀梁师都难吗?以林菁的武力,现在就能进皇宫摘了他的脑袋,但只杀一个人是不够的,朔方城几十年经营下来,也不是靠一个 人运作的,梁师都又早立了太子,一样能上位统领朔方城,就算杀了太子,还有其他儿子,只杀某一个人是不能起决定性作用的。
关键在于找到一个能够接任梁师都,控制朔方城的投降派。
梁洛仁能够与皇后嫂子通/奸,证明他对梁师都这个兄长并没有那么尊敬,可他又是懦弱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臣服于梁师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能相认。
所以,想要策反梁洛仁,还得看梁师都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菁唇角微微上挑道:“梁氏的丑闻如果有证据就好了。”
霍九闻弦歌而知雅意,接着道:“那就得去皇后身边查一查了。”
“我想买这个消息。”
霍九随意地道:“你在草原的时候,曾经告诉我拔延部将有震荡,我趁机出了一批货,赚了一大笔,便相抵了吧。”
林菁却拒绝了,“那是你派人去草原救我的回报,我怎么能……”
霍九挑起剑眉,那双蓝眼眸泛着幽深的光芒,定定地看着林菁,问道:“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当真心中半点也无他的存在吗?
是不是他不挑明,她就要一直懵懵懂懂地躲着他,划清一切界限,把两人的关系仅仅定为合作伙伴?
尝过失去的恐惧滋味后,他不想再错过。
林菁被他问得一愣。
分得清楚吗?
自然是要分得清楚的,凭白受人那么大恩惠,怎么能不还回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在这里还,总会有其他途径要她付出这份回报。
就好像霍九说的这句话,乍一看并无所求,可本质上,是在等待她回应他的感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霍九对她的态度开始转变,像是一只收起了獠牙的雪原狼,人畜无害地接近她身边,可骨子里的侵略性是改不了的,在适当的时机,他会毫不犹豫地追捕自己看中的猎物,不给她后退的余地。
林菁看出他眸光中暗藏的波澜,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渴望。
还有随着她的沉默,而渐渐黯淡下去的火焰。
林菁闭上眼睛。
在草原的时候,在冷得发抖的夜里,在野兽的身畔,她想他。
那双漂亮的、举世无双的蓝眼眸;
将她从连正手中救出来的,温暖的怀抱;
似真似假的亲昵,他一声声唤她“爱姬”,动听又缠绵;
那根她没有接受的玉簪子;
还有那支雪夜的歌,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引她进入酣眠好梦之中。
可从梦中醒来,她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的立场不同,他们二人背后站着的,是两个国家。
大昭地大物博,雄踞一方,昭武九姓偏居西北一隅,但胡人做生意的能力世间一流,他们的商队遍布大昭的每一处城镇,甚至可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胡商的货物。
她不知道霍九的真正身份,但她可以确定,霍九在昭武九姓的胡人中,一定是举重若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