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原本在队伍中段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位置,张彦祺将她安排在这里,确有保护之意。在上一场战斗中,林菁也很满意这个位置,因为方便她居中策应,在很多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推动队伍冲杀。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她与人交换了位置,排在张彦祺的身后。
三百人的突厥先头部队并不可怕,并排不过五十来人,第一队全部散开,怎么都能冲杀进去。
而六百人的先头部队对于他们,绝对是一个恐怖量级,密密麻麻的人头茫茫地覆盖了前方的地平线。
只有二十人的跳荡团像一只暴风雨中的蝴蝶,在铁蹄的震动声中,微微颤动着。
后面的第二队步兵没有下马,他们手持陌刀,从现在开始,也是骑兵队的一员了。
确定前方突厥骑兵已经看到他们,并且开始发动冲锋,朝晖突然下令道:“调转马头,随我撤!”
队形霎时间转换,原本在队尾的第四队成为队头,负责排头冲锋的张彦祺反而成为队尾。
众人在朝晖的带领下,队形不变,从容地奔逃着。
这让后面准备打一场硬仗的突厥骑兵看傻了眼!
一个头目大声吼道:“不是说他们很凶残吗?五十人击退三百人,斩杀一百人?你居然敢骗我!”
负责报信的人有苦说不出,这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因为计划突然有变,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突厥人的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一些人开始犹豫,这么少的人,功劳都不够分,还费什么劲儿?一些人则已经开启嘲讽模式,笑话之前的队伍是没吃饱饭的弱鸡,居然被怂包昭军吓破了胆,等着受首领的惩罚吧!
追击很容易散队形,尤其在组织不力,人心涣散的情况下。
当突厥方的阵型已经开始稀疏,最后只剩一个锐角的时候,前面一直奔逃的昭军突然勒转马头。
“迎战!”张彦祺重新成为排头,他一只手握起马槊,仍觉不够,喝道,“再来!”
林菁将自己手上的马槊扔给了他,张彦祺夹紧马腹,将速度提到极限。
“随我杀进去!”双持马槊,格挡了所有箭矢,张彦祺就像一台绞肉机,冲进了突厥阵营。
这样的悍勇,非人之所能,犹如天神下凡,众生惶惑!
林菁屏住呼吸,紧随其后,她与张彦祺交换了兵器,在扔出马槊的同时,她抽出了张彦祺腰间的横刀,亦是双持。
她看上去打得十分低调,却与火炼的高爆发力一起,组成了刀尖后方的利刃,张彦祺没有顾及到的人,全部由她解决了。
突厥人很快发现了前方的变故,他们想重整队形,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过二十人的跳荡队,已经连斩百十人,即便后方有弓手辅助进攻,也没能将前线稳住,因为手持陌刀的第二队也赶到了前面。
突厥人惊愕地发现,昭军开始包抄了!
一个小小的六十人队伍,居然在包抄突厥人散落的骑兵线?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笑话,若非亲眼所见,若非刀已刺入血肉,谁会相信呢?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在第一队和第二队的冲锋下,弓兵的远程打击开始收割人头,突厥骑兵再次溃逃。
即便他们不再追击,也得到了一个奇迹般的战绩。
第二场战斗,斩敌近四百!
与此同时,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比之前要大。
朝晖再次清点人数,轻伤十三人,重伤五人,几乎都集中在第一队,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临近体力极限,不仅是迎战的骑兵,后方弓兵因为频繁射箭,手指和手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肌肉损伤。
张彦祺在敌军撤退后,几乎立刻摔下马来,他的手臂一直在发抖,已经握不住马槊了。
他笑着问林菁:“我厉不厉害?”
林菁给他布满冻疮的手掌又缠了一层绷带,她也笑着回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还不够,这身体……有点不争气。”
“没关系,我们不会输的。”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我们……还能撑过下一轮吗?”张彦祺看着天空,雪落在脸上便立刻融化,他不停地流汗,林菁不停的帮他擦,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染上风寒。
“能的,我们……”
“不要再胡闹下去了!”崔缇从后面冲了过来,他失望地看着林菁,“你的计划,就是带着这样一群战士去送死吗?你看看他们,还能再战斗吗?”
第一队需要大换血,但是经过两场战斗,轮换过来的第四队也已经疲惫,弓兵队很难保证精准度,整个队伍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这一次,他们同样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是因为对接下来的战斗毫无信心。
林菁冷冷地道:“我来带路,可以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不会遇到敌人,然后,我们将在入夜前主动出击,我会带你们再次嬴得胜利。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服从命令,或者从队伍里滚出去!”
崔缇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她,“你没有心吗?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要主动出击?”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军队是给你养老用的?你的本职就是战斗,在没有倒下去之前,哪怕用嘴上去咬也要继续战斗!我不知道大昭这些年的军队到底经历了什 么,怪不得你们连一场胜仗都打不下来!我只知道,像你一样畏畏缩缩,擦破点儿皮就哭得像个三岁娃娃的人,简直是战士的耻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纵容自己的恐惧,逃避失败,畏难怕苦?
他们的勇气,究竟去哪了?
“我还能打。”一个声音低低地传来,“我他娘的很久没尝到胜利的滋味了,就算是死,也值了!”
林菁转向声音处,居然是游震海在说话。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杀过这么多敌人,等回去讲给我女儿听,一定会把她吓哭的,哈哈哈……”这是丁咏的声音。
“我杀过。”潘良道,他温和地看着林菁,“我以前跟着林元帅,杀的敌人比这还多,我做梦都想回到那个时候。”
“都别说了,你们帮我算算,这一次的军功,够不够我当官娶媳妇?”毕安年一边嘶嘶地处理伤口,一边憧憬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