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被她瞅得有些发毛,“危言耸听,你有什么证据?”
他应该立刻喊人将她制服,然后关起来等裴元德回来。可他心底里又觉得刺激和好奇,她怎么就这么敢说?
如果今天坐镇在这里的,是任何一名老将,都不会由着林菁将话说完。可裴景行偏偏好奇如猫,不把话说个明白,他心里难受。
反正她也翻不出天去。
“如果在突厥牙帐的人是我……”
如果是她在突厥阵营里,她不会满足于一场渭水河畔的和谈,她可以赢得更大的胜利。
入冬后的草原太冷了,草原的部民向往更温暖的地方。
河北道就不错,不是吗?
作为河北道守关之城的幽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龙首山和祁连山打起来了,大昭甚至派出符海和独孤止两个军团在草原长线作战,哪怕都已失败,裴元德依然稳坐幽州大营,因为有他在,河北道的第一道防线就不会有失,这也是大昭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底气。
所以,阿史那托吉的那十万大军,第一个围的就是幽州大营,只有让裴元德施展不开手脚,才能将大昭军团各个击破,最后南下,直指长安。
现在的幽州大营,她仍然不能妄动,如果没有一举成功的把握,给了幽州大营缓冲的时间,周围蓟州、平州、营州的援兵一旦赶到,便再难成事。
所以,该怎么用最少的兵来吃下河北道?
事实上,河北道兵力空虚,连幽州大营都被长安刮了一遍,又何况其他州城,只要打下幽州,其他地方不足为惧。
想要钓起大鱼,就得有足够的饵料。
还有什么饵会比牙帐更美味?
受到兵临城下威胁的皇帝,无论如何都会咬这个饵。想来,如果不是她发现牙帐,突厥人也会用其他办法让裴元德发现。
那个小部落的存在,也不是无的放矢。
趁裴元德的大军开拔,幽州大营毫无防备,她只需要一万精兵,就能将这里一锅端了,没有粮草辎重,裴元德就是拔了牙的狮子,剩下的幽州城不值一提。
大昭想要调粮草和兵马,不会选择与她交战的河北道,只能从河东道调配,那至少要十天。
而十天,足够她以幽州作为根据地,将河北道的几大重镇全部拿下,在渭水让李茂直接割地!
林菁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布防,立刻派人去离幽州最近的蓟州调兵,还来得及!”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全都是你的推测。”裴景行心中有些发慌,他还没做过这么大的决定,万一是假的,他擅自行动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林菁沉默了片刻。
“我不能要求你相信我,只要你做好失去幽州大营,失去河北道,成为大昭千古罪人的准备,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你敢威胁我?”
“我敢,我甚至敢冒着违反军法的危险来到你面前,但你却不敢担下守卫幽州大营的责任,就算我将天大的军功送到你面前,你也没勇气去接。”林菁轻飘飘地说道。
“放屁!谁说我不敢!有我在这儿,别管突厥人来多少,我都要他们有来无回!”
这泼天的军功,他要了!
“我要是你,就缩在大营里,直到蓟州来人。”林菁一瓢冷水浇上去。
“嘁,还用你说。现在回你的队去,做好你该做的事!”
林菁出了主帐,靠在旁边的旗杆上,轻轻捏了捏眉心。
她是真的知道当个小兵有多难混了,没有权利,但凡想做点什么事,都得求这个求那个,白花花的军功往外送,还得受着气。
但这些跟河北道百姓的安危相比,又不算什么了。
“在战场上,如果没有守护国土的觉悟,那不叫兵,而是杀戮工具。”
这是师父在她临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幽州大营的战兵不多,裴景行清点之后,步兵留下的最多,有一千六百余人,弓兵和弩兵各两个团,共一千二百人,骑兵只留了裴景行率领的二百人跳荡团,五百人奇兵团,共三千五百战兵,其余三千则是管理辎重等杂务的后勤兵。
能调动的兵力有限,也亏得幽州大营被围后,一直不遗余力地挖沟布防,想要冲进营寨,突厥人得拿命来填沟。
裴景行召唤其他五军留下的副将前来,一道道指令下发,陷阱、铁刺、绊马索都已经备好,堠楼四周增加了双倍的人手,虞侯们像是打了鸡血,脚不沾地地四面巡逻。
全面戒备。
林菁反而无所事事,她慢悠悠地往帐篷的方向走,刚经过空荡荡的演武场,便在拐角的靶场看到了两个人。
凌霄虎和另一个身材高壮的陌生男人,从两边包抄了过来。
林菁眉毛一挑,没有动。
凌霄虎抖着腮帮子的肉,磨着牙道:“我倒是小看你了,两把沙子就打发了我们兄弟,还害我受了申饬。哈,不过是个叛国贼的孽种,爷看得上你,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陌生男人跟着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邪气,压低声音道:“听见了吗?你欺负了我兄弟,现在认个乖,我让你活着回家,不然的话……”
林菁看了看四周。
这里放了一排箭靶,跟后面的军械库一起,恰好形成一个视觉死角。
她道:“你们找的地方不错,我很喜欢。”
“你什么意思?”凌霄虎上前一步,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别想再耍花招!”
“真的很烦啊。”林菁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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