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二十多年,当夜被烧成废墟的月池谷,如今已被左惟轩逐渐恢复成当年的模样,只除了山谷最里侧的丹房。只因如同少时一般,左惟轩始终对丹房与那个漆黑的丹鼎有着莫名的厌恶与恐惧。
将怀中女子抱入房中,轻轻置于被褥之上,解开斗篷。正午之时,房中光线充足,宁秋鹤那一身青紫斑驳的伤叫他眉头紧蹙。
取来白布巾为她擦拭清理伤口,轻轻分开那满是紫红色指痕的大腿,腿心那一抹混着白浊的红让他的手狠狠一抖。明明昨晚在桃林城的客栈中,窥见她在那两名男子面前赤身露体,怎么可能还是处子之身?
手上玉足小巧至极,眼前是不盈一握的纤腰,玉葱一样的指头上还沾着掌心抠出来的血,这娇弱不堪折的姿态,合着这满身斑斓的伤,竟又让他生出旖旎之念来。
勉强压下心中绮念,双手扶了宁秋鹤的双肩,轻轻将她翻了个身,垂下眼一看,刚腾起的欲念全数烟消云散。只见原本在山洞中似有莹莹雪光的玉背,如今全是纵横交错的,渗着血的擦痕,不少伤口之上还嵌着灰土碎石。望着她无意识之中依然紧咬着的牙关,左惟轩不禁心疼,她到底是如何坚持着全程一声不吭的?
小心翼翼地将她背后的伤口一一清理好,上了药,左惟轩一时间有点一筹莫展。谷中已多年不曾有他以外的人来过,哪有多余的女子衣物给她替换?只好将撕破了的衣衫整理了一下,重新给她穿上。
细细打量她片刻,左惟轩皱眉不解,记忆中,二十六年前最后一次见她,当时的白鹭乃是双十年华之姿,容姿端庄秀丽,身形高挑。如今眼前的她,虽然容貌一致,可是细看之下,这眉眼与身段,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为何会这样?莫非当年那一颗长生丹,竟有返老还童之效?思索片刻,左惟轩伸出手,按住她头顶的百会穴,尝试着探入真元。这一试之下,竟发现宁秋鹤似是修为全无,送入她体内的真元是泥牛入海,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惟轩疑惑更甚,白鹭乃是半妖之身,这过去二十多年,究竟遇到了何事,竟导致修为全数化为乌有?忆及城门前的登记官提起,她似乎是要进山寻白清去诊病的,她是得了何病?为何服了长生丹还会生病?全身冰凉,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修为全无,根本就是一具会动会说话的尸体而已,她如今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索良久,不得其解,这种种细节让他莫名不安。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喂点水,宁秋鹤却在此时醒转过来。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凤眼缓缓睁开,眼中有片刻的迷茫,在看清楚床边男子的容貌之时,欣喜之色稍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厌恶、恐惧、悲哀,最后回归平静,唯独没有恨。
之前在山洞中触及他胸前之物,幻像之中见到漫天火光与哀嚎的少年,宁秋鹤便觉得,二十六年前发生在这月池谷中的事,只怕与白鹭脱不了干系。若当真是白鹭欠了他的,才让她上一辈子在现代与左惟轩相互折磨,回到这里来又再次遇见他,也就说得过去了。欠了债,始终是要还的,一辈子还不完的,下一辈子还得继续。
可现在这样,被他强占了身子,然后呢?这债到底算是还上了没?想到此处宁秋鹤暗自摇头,一家十四口的命,只怕没这么简单。
等了半晌,见床边的男子始终默默站着,心中叹气,「尊、尊者,」腹诽着这见鬼的称呼,宁秋鹤问道:「把我带到这里,是要杀我以祭家人吗?」
左惟轩愣愣地看着她,带着伤的朱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声音轻如鸿羽。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跟他说话,忙半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你方才说什么?」
魔尊也会发呆?
宁秋鹤哭笑不得,只得再道:「若是尊者要杀我以祭家人,可否先容我写信告知我两位师兄?」
「我、……」左惟轩为之语塞,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杀她,可话到了口边,说出来却成了另一个意思:「我杀不了你。」
宁秋鹤一愕,随即恍然,原来她还没死竟是因为他杀不了,而不是不想杀,便道:「尊者即使不杀我,几天以后,我也就和死去差不多了,没什么差别的,到时候请尊者记得将我埋了,不要让我师兄给带回去,不然只怕他们做点什么,我又会活过来……」
「你……」左惟轩一窒,想问她身体的状况,可又说不出口,挣扎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不想活?」
「自然是想的。」宁秋鹤阙了阙嘴,心道,只是不想在这个世界而已。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可是欠了尊者的债要先还了,不然这辈子还不完,下一辈子也不得安宁。还债这事,还得双方都清楚内容并且同意才能作数的,所以还是现在还清了的好,免得下辈子我不记得,又要纠缠不清。」
左惟轩本只是想让她留个血誓而已,然后便把她送到白清处,先诊病为重。可这下被她说这么一说,登时哑口无言,杀了她固然下不去手,放了她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宁秋鹤等了半晌,见这魔尊又在发愣,只好道:「尊者若是需要些时间来考虑的话,可否先容我写封信告知我师兄?」
这会左惟轩就算再傻,也察觉出问题来了,犹豫片刻,终是问道:「白鹭,你不记得二十六年前的事?」
「嗯。」宁秋鹤点头,轻声道:「我确实对以前的事没有半点印象了,但既然尊者确定是白鹭欠你的,那我还便是。」
「你既不记得,在山洞之时为何不说?」左惟轩不知为何,心中虽恼怒,不安却是更甚。
「你的复仇对象是我,我记不记得又有何区别?」宁秋鹤冷冷道:「若我说不记得,你就会放过我吗?」
左惟轩本来就拿她没办法,杀不得,放不得,又舍不得折磨,现在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了好一阵,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也是无心之过,我一家十四口,你便……到他们坟前跪十四天吧。」
「就这样?」宁秋鹤挑眉,「两清?」
左惟轩心中莫名一紧,依然点头道:「两清。」
「好。」宁秋鹤挣扎着坐起来,颤抖着双手将凌乱的衣襟掩好,低声道:「有劳尊者将我带到坟前。」
左惟轩看着一张她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小脸,皱眉道:「你可以休息两天再……」
「不必。」宁秋鹤半点不想在这人附近多呆一刻,只想赶紧了结此事,哪知下床的时候双腿发软,没走上半步随即软倒。
抢上一步在她倒地前将她扶进怀里,左惟轩想劝她先休息几天,可是话到了口边,说出来却完全变了味道,「你这状况,到我家人灵前到底是去跪还是去躺?」
宁秋鹤气得直咬牙,深吸一口气,冷着一张脸道:「能跪着我便不躺着,尊者尽管看着,我跪着的时间才作数便是。」不是她不想休息,现在簪子不是落在了何处,止渊和问柳不在身边,也没有了赖以为生的冷泉水,若不尽快将这件事解决了,一旦陷入昏睡,恐怕要拖到不知什么时候去。尽管知道这身子肯定撑不住十四天,但尽量能多一阵是一阵。
左惟轩无奈,只得放了手让她站着,指了指门前不远处的一块大石,道:「那块无字碑便是。」
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好几次想要伸手去扶,终是在她发现之前又缩了回去,直到她在无字碑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才总算松一口气。
午后的阳光下,少女的背影瘦弱不堪,那一抹纱裙虽满是脏污,却依然白得刺眼。她修为全无,自清早便被他掳来,经这一番折腾,会不会饿?是不是需要为她准备吃食?
犹豫了一阵,左惟轩一咬牙,周身腾起黑焰,瞬移出了谷外,找吃的去了。
这厢宁秋鹤百无聊赖地跪在无字碑前,心中所想,尽是前生的事。上辈子她是真的厌倦了与左惟轩的纠缠,多番求爱不成,在她彻底放弃的时候,又被他借酒意强暴。如今回想起这理不清的关系,留给她的感觉就只有痛。在这边再遇见他,即使知道他不是同一个人,却仍然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还真是犯贱,明明知道是个坑,偏偏踩着还上瘾了。宁秋鹤正自嘲着,忽而觉得天旋地转,勉强用手支着地面,才不至于立时倒下。心道不好,她知道肯定撑不过十四天,只是没想到这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
朦朦胧胧中被人抱了起来,不是左惟轩,不是止渊,不是问柳,不是任何她熟悉的人。宁秋鹤此刻虽然意识清楚,身体却是完全不听使唤,连张开眼睛都无能为力,只得软软的倚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中,任由他抱离。
被抱着步行片刻,便被平放在一个柔软的所在。
散落在颊边的发被撩开,温暖的指尖轻轻拍打宁秋鹤的脸颊,那人低声问道:「宁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宁姑娘?」声音温润如清流。
见她毫无反应,似是轻叹了一声,又道:「宁姑娘无须害怕,我是白清。我知道你可能只是不能行动,我这就带你回去,那位大人会来接你的。」
来人竟是白清,宁秋鹤与止渊此次要拜访的人之一。只是他为何知道她在此处?又如何在左惟轩眼皮之下带她离开?
片刻后白清又道:「我先为宁姑娘检查一下,唐突之处,还请宁姑娘原谅则个。」说罢便执起宁秋鹤的手,似是查看她的指尖。
随着宁秋鹤手被抬起,衣袖滑至手肘处,雪白的小臂上赫然是数个红紫色的指印。
白清查看她指尖的动作一滞,随即触上她手臂,对着指印搓揉了数下,快速将她的手放下,轻捏着宁秋鹤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一边,拨开头发,果见纤细的脖颈上满布吻痕与牙印。
猛地吸一口气,白清心道不好,此事若是让老祖知道了,只怕……,扫过她颈边的手指不禁微微发抖。
宁秋鹤忽然醒悟,白清这是发现了昨日左惟轩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仿如小心隐藏的秘密被发现,尴尬如鲠在喉。宁秋鹤并不想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知道她刚经历过什么,却没有办法制止他掀开衣襟的手。
白清深吸一口气气,轻轻将宁秋鹤胸前衣襟向两边分开,布料粘连乾凅的血迹,生生从她胸前撕开,原本就不曾愈合的伤口又再渗出鲜血。宁秋鹤大惊,想要阻止却不能,他的手已开始解她的裙子。
「住手!」忽而响起一声大喝,宁秋鹤只觉散开的衣襟被快速掩上,身体落入温暖的怀抱中。左惟轩将她夺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整理她的衣衫。
白清沉声喝道:「左惟轩,你放下宁姑娘!」飞身往前就要在左惟轩手中抢人。宁秋鹤只觉得耳边风声扫过,腰被紧紧勒住,一阵摇晃,左惟轩已带着她躲开了白清的擒拿。
白清抢人不成,心知自己的修为不是左惟轩的对手,只得怒道:「左惟轩,我以为你本性良善,想不到你竟对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姑娘作出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