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悦君歌 兰芝 3936 字 3天前

为此,他不得不也在华浓宫用间(间谍),得到的消息与他猜的一般无二,这不是公子沐笙的计谋,她确实是误打误撞巧遇了他,也确实是将他做了挡箭牌。这般想想倒是好气又好笑,她兄长极力拉拢他做幕僚,她却忙着得罪他。而且,她好似一点儿也不惧他。

可她真的倾慕他么?倾慕他的姑子太多了,他都记不清了。但被倾慕是怎样的滋味,他却是晓得的。在他看来,她根本对他毫无心思,不光如此,怕还是避他不及的。

就如这会,他们棋上对弈。她只是笑意盈盈地瞧着,双髻衬得她的瓜子脸尖尖小小,她不时看看他,不时又看看周沐笙,那模样颇是认真,也很是灵俏可爱。但王玉溪只瞧了她一眼,便晓得她在一心盼着自个的兄长赢。只要棋面一现焦灼,她粉色的菱形小嘴便会抿在一处。与他的目光相碰,她更会心虚地垂下眼去,好似那般,她细长浓密的眼睫就能掩盖住她全部的小心思似的。

周如水确实是盼着兄长赢的,她不光盼着兄长赢,还盼着这棋局早早结束。

俗话道,纹枰之事,为人之道。着子之法,处事之道。攻守权衡,人生之道。便是讲,看人着棋,便能瞧出那人的为人品性与行事之方来。王玉溪与公子沐笙显然都是高手,一个深不可测,一个不温不火。你围我走,你退我进,徐徐图之,各据半盘,全是不相上下。

公子如玉,赏心悦目是没错,但看久了也是腻味,更何况棋面焦灼得根本看不出谁的胜算更大,直似是蒙着一团雾。他们二人又都不是冒进之人,循序渐进中更是罗网暗织,直是弯弯绕绕,磨磨唧唧,瞧久了,周如水也是心累。

于是乎,公子沐笙与王玉溪对弈,这放在哪儿都极吸引人的一幕,周如水却迷迷糊糊地趴在凭几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莹润的皮肤吹弹可破中隐隐透出淡淡的粉色。不多时,也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只调皮的粉蝶,那粉蝶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她乌黑柔软的发上。

一时间,阳光下的小姑子柔美好似一朵含苞待放欲语还休的春花。

一时间,执棋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周如水,他们对视一眼,俱是笑了。

一时间,映竹深处,三人成对,时闻落子声声,榻边溪水潺潺。这画面,直是时光静好,任谁也不忍打扰。

周如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夜夜难眠,却是在王玉溪的竹苑中得了些许好眠。待她迷迷瞪瞪睁开眼,却见她身侧哪还有他的阿兄呐!唯有王玉溪静静在她身前,听见声响,便回首向她望了来。

见她迷懵的眼神,王玉溪笑了笑,不待她问,便耐心地解释道:“今日吾父恰在家中,你兄长有事相询。不多时,自会再来接你同回。”

闻言,周如水缓缓地点了点头,迷蒙中,她瞅着王玉溪苍白带笑的脸,心口莫名地就是一拧。许是还未清醒,想也未想,她开口便道:“三郎,你这病,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一问实在突兀,但虽是突兀,却也算坦荡直接,倒是符合了南城门前她留给王玉溪的直爽印象。

果然,王玉溪莞尔一笑,他瞬也不瞬地盯向她,风轻云淡地回问道:“小公主觉得呢?”

周如水怔了怔,她摇着头,低低地说道:“我不晓得。”说着,她抿着唇垂下了眼,声音温柔清脆如溪流,诚心实意地,继续地说道:“却只愿,这是假的。”

却只愿,这是假的……

时人纷纷议论他的“病”,他听过无数种说法,听过无数种问候,却从不曾有谁道“却只愿,这是假的”。王玉溪亦是一怔,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周如水,看着她娇美的小脸,他低低一笑,半晌,却甚么也未再言,不过淡淡抬了抬眼皮。

竹苑内岁月静好,外头却乱成了一锅粥。早有路人注意到公子沐笙领着周天骄入了琅琊王府,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都是津津乐道地回忆起了三个多月前,天骄公主在南城门前向王三郎拦车示好那事。有的没的,添油加醋,仿佛各个都知道些甚么,各个都能抖出些旁人不得而知的辛秘来。

彼时,恰好谢姬召了谢蕴之入宫。

谢蕴之是谢姬的嫡亲阿弟,在谢家行二,其人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他年少时,曾因族伯病重,代赴宫宴,那时,柳郡最有威望的三老便赞他:“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道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器宇轩昂,出入从容了。几年前,他游历天下,行至骊山时,隐居在骊山的濬翁见他后,也不禁盛赞他:“蕴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可偏就是这样的好儿郎,却是周如水的“冤家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淡淡的好奇 淡淡的心心相惜 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靠近 这种感觉真好、

第28章 复为帝姬

当年,谢氏并未如日中天,也尚未被娄后所忌。

彼时,娄后听闻谢氏的小二郎小小年纪就肯下功夫,日日临池学书,书法技艺炉火纯青,他苑中的池塘都因他成日洗刷笔砚而成了墨池。一时便计上了心来,算着周如水缺个伴,便示意众臣,天骄公主缺个字写得好,人也端正的侍读。

这样一来,当时官居四品的谢浔便起了攀附的心思,辗转便请了长公主岱为谢蕴之谋这差事。长公主岱见着有利可图,又揣测出了娄后的心意,便顺水推舟荐了谢蕴之为伴读。娄后本就打着主意召谢蕴之入宫,彼时心愿达成,自然欣然同意。

曾有三年,谢蕴之是要日日出入内宫伴在周如水左右的。如今,天下的姑子都知谢氏的二郎是个冷面冷性的冷郎君。

确实,谢二爷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自小便如此,面冷性冷,严谨苛己,小小年纪,傲慢孤高就已都写在了脸上。

初始,周如水也是听他的话的。但抵不住这皮笑肉不笑的伴读总是严苛,他又事事都比她学得快做得好,久而久之,一来二去,小姑子心中的怨念实在太多,终于还是爆发了。

那日,谢蕴之一笔字得了满堂彩,周如水却是挨了先生的训,要被罚写千遍。小姑子心气高,又心急,下了功夫却不得好,本就力不从心气急败坏,再被谢蕴之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笔划,登时就恼了。恼急了的周如水拿着砚台啪一下就砸向了谢蕴之的脑门,那一下没个轻重,确实是下手狠了。谢蕴之也从不是个心善的,登时,他怔了半晌,扑上去就狠狠咬住了周如水的手腕,冷厉的眼神吓得小姑子放声大哭。

事后,娄后心疼女儿,面上虽和和气气温文大度地亲自赔礼,内里却也是恼谢了谢蕴之的。思来想去,她终是免了谢蕴之的伴读身份。自那以后,谢蕴之与周如水之间就再没了好脸色,一路以来都是打打闹闹,争锋相对,少不了互相膈应。

几年前,谢蕴之还曾写了一首打油诗,内容便是直指周如水的,他道:“万事她皆对,苦怒不敢言。横眉遭冷语,厉声遇报复。”气得周如水直跳脚,回骂他:“食古不化臭石头,睚眦必报小心眼。”公子沐笙那时就笑周如水,道:“阿妹,你这句子对得忒不工整了。”白仗了谢蕴之的士气。

但那时,二人虽不和睦,却也是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中是存了真感情的,再不济,也可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二人真正成了冤家对头,变得井水不犯河水是自谢姬入宫以后。从那以后,谢氏水涨船高,因立场不同,谢氏与娄氏,谢蕴之与公子沐笙就此便断了亲厚,变得渭泾分明,争锋相对了。

谢姬的掌事女官习秋是她从谢府带出来的老人儿,习秋听了外头的传信,忙不迭便入了正殿。

彼时,谢蕴之正在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谢浔叫他传的原话,他声音低低,无喜无怒地说道:“父亲让我转告你,你若实在争不过,他会再想旁的法子。”

谢浔的意思是,她若再没有法子复宠,谢家就会再送旁的姑子入宫来分宠。绝不能叫帝王的恩宠,全被长公主岱送进宫的美人霸了去。

这话忒的不留情面,闻言,谢姬果然冷了脸,她千娇百媚地举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掼,讽笑道:“君上才几日未来我这,谢氏就要内讧了?难不成父亲糊涂,你也跟着糊涂?送新人进来?父亲想送谁来?是阿七?还是小十?他是否忘了?我自小就霸道惯了,可容不得旁人骑在我头上撒野。”谢姬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她不会就这么坐等着长公主岱送入宫的美人真真骑在她头上;二是谢氏在宫中这条线,她容不下旁的姑子来占。若是家族有意再送人来,她也照例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

谢姬的怒气叫隐在暗处的仆婢都是一激灵,唯有谢蕴之不动声色,他似是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他依旧冷冷的,淡淡地瞥了眼谢姬,那一眼很凉薄,仿佛折射出了冰冷的光芒,又仿佛有种慑人心魄的威压。

因他这一眼,室中静得可怕,几乎落针可闻。

习秋就在这时莽撞地突兀地闯进了室中,她见状也是一拧,对上谢姬恼愤的眸光,忙是施礼,战战兢兢地将公子沐笙领着周天骄去了琅琊王府,拜访琅琊王三的事儿转述了一遍。

她的话音方落,谢姬便眯着眼摆了摆手,她抬眼朝谢蕴之看去,见他依旧神情冷峻,她轻轻一笑,神色一转,又恢复到了方才仪态万千的模样。她猩红的手指甲扣着婢女重新斟好的茶杯,笑吟吟地睨着谢蕴之,语气却十分讥讽地说道:“阿弟啊阿弟!原来你是真糊涂了,你倒说说,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周沐笙怎么忽然就和王三走得这般近了?”说着,她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咬着牙继续说道:“父亲与其急着管后宫的闲事,倒不如看顾好周沐笙的动静。娄后虽去了兰若庵,周天骄却还算是个美人。他若是用这个亲阿妹做子笼络了王氏一族,势必会实力大增。到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蕴之显然对谢姬这个嫡姐不是很热络,闻言,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老神在在亦带嗤讽地回道:“你这庶母也做得忒上心了些,周天骄尚未笄,你急甚么?”

急甚么?谢姬简直要冷笑出声来,她睨着谢蕴之,凝着脸道:“当然急,能不急么?如今还有谁能帮周沐笙?娄后被君上忌惮,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公主与娄氏那一头,人心还隔着肚皮呢!先太子留下的左卫军不听他的号令,眼见着千辛万苦选来的孝廉入了朝又是人微言轻。到头来,也唯有周天骄才是与他一条心的。况且,君上至今都未有送周天骄去联姻的意思,如此,她的夫家可不能太盛。说来这也怪你,原本周天骄这可是指望你的,可你道好,与她朝夕相处,青梅竹马,却偏偏处成了冤家!”说这话时,谢姬面上犹带着笑,话却含针带棒,处处往谢蕴之的痛处戳。

果然,谢蕴之拧起了眉头,剑眉星目之下,少年英伟中含着戾气,他步子迈得很大,一直走到谢姬面前才停下,深沉犀利的眸光落在谢姬身上,压着嗓门,低低喝道:“冤家?我是因何与她成仇,阿姐不晓得么?”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很轻,然而那语调却森冷得叫人不禁发寒。就听他又冷冷地说道:“阿姐还是好好照照镜子,瞧瞧自个今日这模样罢!你这满身的戾气,哪还像当年那个聪慧过人,温文良善的才女谢釉莲?”

谢蕴之这话带着浓厚的煞气,但若是细细去听,却还能感受到那隐没在冷漠后头的无奈与痛惜。爱之深,责之切,他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一步步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他是她的亲阿弟啊!他怎会真的熟视无睹呢?

因这话,谢姬浑身一震,她望着谢蕴之缓缓地站起了身来,走上了前去。她艳红的长袍摇曳着拖在地上,纤细的抹着猩红丹蔻的手指慢慢地便掐住谢蕴之修长笔直的脖子,她的神色尤其的阴戾,谢蕴之却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