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行听了他话,倒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没有作声,让大殿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后郁氏,迟迟没有等来暄王事成的消息,心急如焚,可奈何今日她是主角,又不便轻易离席,这会子见着宋景行竟然不知好歹了跳了出来想要抢自己的囊中之物,就有些坐不住了。
看宋景行没有继续回答,她开口打破了沉默,笑着接了这话茬:“皇上也真是的,正所谓好女百家求,这姜家丫头的确是个好的,这宋相有心倒也不奇怪,只是……”
周煜刚刚是亲眼见到自己那抱恙的弟弟在池塘边守着的样子,这会儿听见太后的话,嘴角的笑容泛着微不可见的冷意,听见她话语间的停顿,便问道:“只是什么?”
郁氏眼下焦急,生怕人被宋景行抢了去,根本没发现出自己大儿子面上细微的异样,就顺着话接下去说:“只是昶儿如今也已经十七了,该是要为他安排一位得体的正妻,之前的赏花宴上,哀家就为他相看了几家来着,最后这挑来挑去的,哀家心里还是属意这姜家丫头,本想趁着今日跟皇帝你讨个赐婚的圣旨来给你弟弟的,却不想竟被这右相先给说了出来,倒真真巧的很。”
说到这里,郁氏拿着自己的象牙丝编团扇掩嘴笑着,仿佛这真是一件极为凑巧的趣事。
可下头听着的命妇们却听得犯怵,所以其实皇上并不想要姜家女?而是太后要吗?
周煜听完话,只对她笑了一下,就往女宾席看过去寻着姜思之:“话说回来,姜思之这个小丫头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人影?”
钟氏听见皇上的问话,直起上半身,双手相叠于腹,微微低头缓缓说道:“回圣上,小女思之被秦尚书的家的奴仆叫了出去,说是秦家姑娘在院子中得罪了凉妃娘娘,因着小女与秦家姑娘是闺中好友,是以便出去看看,至今没有回来。”
钟氏的话一说完,满场开始窃窃私语,众人的目光开始纷纷朝秦尚书和秦夫人身上看去。
这些事情,早在周煜离席前就已经听皇后说过了,只是这会儿听钟氏又说了一遍,自然也是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便依着钟氏的话问秦夫人:“秦夫人?你可知此事?”
说起来,郁氏的娘家与秦家有些姻亲的关系,又打听到姜思之与秦巧倩的关系不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至于凉妃,本就是个在宫里不受宠的,郁氏稍一威逼利诱就也将她拉了进来,左右只是叫她早早退席去池边走上一圈就回去,也不让她做些其他的。
可秦夫人不一样,她是个精明的,自从知道这件事情起就觉得不妥,这郁氏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走了大运了这才当上的太后,可她这些年做出的事情却是没几件像样的,奈何在家里自己说不上话,就也只能顺着丈夫的吩咐带着小女儿过来。
今日入宫后,大约是心虚,就特意上去同姜夫人聊上了几句,两家本就是偶有往来的,她就也顺嘴探了探姜思之入宫的事情,可这钟氏嘴严的很,面上更是同往常一样,不见炫耀也不见担心,她当时就隐隐觉得今日大概不会那么顺利,在计划开始后,就干脆先找借口把女儿送回府去。
直到后来即没有等来回信的人,也没看见被骗出去的姜思之回来,她就知道定是出了差错,便在心里想了各种可能。
如今皇上点名问自己,虽然心里打起了小鼓,但秦夫人还是镇定的起身,不失半分仪态,拿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回答:“回皇上,确有此事,小女顽劣,一直好奇御花园的景象,也没同我们说就私自离席出去,冲撞了正打算回去歇息的凉妃娘娘。后来凉妃娘娘叫人来唤我过去领人……”
周煜听得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她:“那你秦家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秦夫人的说辞陡然被打断,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饷才回上话:“我见她冲撞了娘娘,就叫人将她送回府去了。”
“那凉妃现在在何处?”周煜的双眸正视着前方,问道。
大家面面相觑,竟也没人知道这凉妃是何时离开的,郁氏见大儿子这幅样子,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看没人回话,就自己回答说:“凉妃这两日受了寒,今日刚坐了会儿就觉着不舒服的很,我便做主叫她回去歇着了……”
周煜二话没说,就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应下,空了的黄金嵌五彩宝石的杯盏被他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脆响,让本就已经十分安静的大殿里更是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他低着头把弄着酒杯,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舒服?又是一个不舒服的,可当真是巧的很呢。”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在安静又空旷的大殿里却仿佛带着回声一般一下下的撞人心房。特别是那些心里有鬼的,听见这话,一颗心仿佛就要被撞破一般。
郁氏一下子哑了声没了下文,而皇后只面色阴郁的注视着下边一直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淑尤。
“那现在,这姜思之究竟人在何处?!”最后,还是周煜一声质疑先打破的大殿的寂静。
宋景行跨上前一步,将声音放的有些轻,似乎是不想让太多人听到似的说:“姜姑娘现在正在令仪长公主的琼珊殿内休息。”
“哦?宋卿怎么的知道?”周煜从宋景行的话里嗅出一丝猫腻的味道,复又问他。
“臣刚有些醉酒,便离开了一会儿,在宫里散散步想醒醒酒,正巧看见姜姑娘在宫里像是迷路了一般,臣上前询问,才知姜姑娘在去寻秦姑娘的途中脏了鞋袜,遇上一名好心的姑姑带她去擦洗,可那姑姑却拿着她脏了的鞋一去不返,而这姑姑带她去的地方又有贵人所住,她怕叨扰到贵人,便自己出来寻那姑姑,却不想失了方向。”宋景行没有明说姜思之是被秋水带走的,但上头的皇帝和皇后是都知道内里实情的。
“所以?”周煜知道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副兴趣盎然的追问。
宋景行拂了一下深衣袍的下摆,跪了下来,先是对着身边的姜正则一拜,再转回身来抬头看着上面的皇帝说:“姜姑娘少了一只绣鞋,又在迷路后扭了脚,想起长公主跟姜姑娘的关系,就自作主张的叫人去琼珊殿抬了一顶轿撵来,先把姜姑娘送去,再回来通知姜大将军和姜夫人。”
周煜听完他的话,双眉慢慢皱了起来,如此说来,姜思之口中的贵人应该就是寻过去的淑尤,这样说来,姜思之为何会从凤栖宫消失便也能说得通了,所有的事情好似也都对的上号。
他在心里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的顺了一遍,的确再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剩下这唯一让他匪夷所思的就是宋景行莫名提出要娶姜思之的事情,不知道究竟是何心思,便问他:“所以,你这是对姜思之一见钟情了?”
☆、第 48 章
不。”宋景行对皇上的这个问题回答的干脆, 又直接奉上了自己的理由:“我遇到姜姑娘时, 她少了一只绣鞋,又因脚上的伤势,我不得已才替她脱下了绫袜查看一番。这样一来, 我也是同姜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就理应要娶她对此事负责!”宋景行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苟言笑,双眉紧蹙,完全就是一副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模样。
而上头的周煜在听完他的理由后,也是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一脸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不过这理由,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人说出来他都会觉着牵强,可偏偏由宋景行一说, 周煜多少是愿意相信的,因为这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这……”周煜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件事情,说起来周朝民风开放,对女人的约束并不算太严苛, 这件事情假如不放到台面上来说, 大家私下默默的当没发生过也是可以的。
可是真要仔细辩驳起来,宋景行的想法也没有错, 女子身上但凡被衣物包裹住的肌肤都是极其私密的,虽然是有原因才让宋景行触碰到的,可若是碰上那些古板刻薄的人家,也是会被指指点点的,毕竟他那好弟弟不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好拿下姜思之的嘛。
而一旁的姜正则当初和宋景行达成的口头约定是, 叫他帮女儿摆脱宫里头的这两人,自己便不会阻拦二人以后的正常往来。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料到这个臭小子竟然突然反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就这样一个满是心机的男人,自己怎么可能放心把袅袅嫁给他。
姜正则见皇帝似要开口,生怕他真的把宋景行那个混蛋说的那套鬼话给听了进去,便抢在他前头先喊道:“皇上!我姜家不是那刻板的人家,而且宋右相说来也是见小女受伤,万不得已才这样,老夫不介意!”
宋景行在刚刚同姜思之亲密接触之后,已经全然把姜正则当做自己的父亲来看待了,此刻听见他出言反驳自己,也不生气,转头看着他说话,语气十分谦卑:“姜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姜姑娘以后恐难寻良婿。”
“不用!我姜家不差钱!嫁不出去我就养她一辈子!我乐意!”姜正则根本不拿正眼瞧他,说话的态度简直就跟耍赖的孩童一般无二。
“姜大人,你这样是不对的,适龄女子出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可这般自私?”宋景行觉得姜正则竟然生出了要绑着小姑娘一辈子的想法真是好没道理,忍不住的说教起来。
“反正不嫁你。”姜正则油盐不进,直接摆明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