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哥结的婚,做了我阿嫂。”
“啊?恭喜你们。”
“谢老师记得吗?”
“记得。”
“蔡老师呢?”
“嗯。”
“他生胃癌,很惨。”
“哦……”
“我去医院探他时,撞见过霍泉。旧年的事了。”
“……”
“你好像人间蒸发,发短信不回,同学聚会不去,要存心远离我们是不是?”
“……对不住。”
过去的人生接触过无数的人,某些人在某些阶段是重要的角色,生活学习乃至话题都离不开他们,可到另一个阶段后,昔日的重要角色很可能连路人甲都不是了。来来去去,在她如戏的人生中出场次数最多,角色地位永远不变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算了,你生意忙,以后有机会聚。”
“好。”
走的时候,彭丽从车上取来什么,递给程心:“本来想捐给学校,但看到你,我认为你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程心拿出来看,是一件黑色的男士西装外套,款式与颜色都有点老旧,可保存良好,依然干净平整。
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就在这校门附近,霍泉在她身后冷不防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在她耳边说“丑不丑”的情景,一幕幕地涌现眼前。
程心不曾了解自己的脑海深处竟藏有这段记忆,而且一旦回顾,画面与声音会如此清晰。
她捧着西装在原地失神了许久,久到彭丽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学校里忽然响起整个校园都能听见的铃声,不知上课还是下课,她吓了惊,慌慌张张上车,鬼推神使地去了永久墓园。
霍泉葬在家乡这座永久墓园,一人独占十几平方市值十几万的墓位,好有气派。只是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他在那边会不会感到寂寞?想凑够人数打麻将也得走很远啊。
墓碑上,他的黑白照片很干净,似刚刚有人清洁过,显得他的人也很干净清白,斯文英俊。照片里的他没有戴眼镜,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又或许他拍照时都会摘下眼镜?程心猜不出照片里的他的年龄。
不过里面的他很年轻啊,年轻到连眼神都明朗的,清亮的,眉眼微微弯着笑着,温和地看待每一个来过的人。
“你……”程心站在他的照片前,与他对视,轻轻开声。可“你”了半天,都“你”不出内容。
她默然地站了一会,深深吐了口气,苦笑道:“你真是注定的短命鬼,上辈子只活到17岁,这辈子才活到35岁,怎么就不努力些呢,努力些多活二十年多好啊。你看你,才比上辈子多活了18年,这18年你都做什么了?不够吧,还有很多美食未尝过,还有许多地方未去过,还有大把抱负未完成,是不是?”
墓园建在山岭,有阵不轻不重的山风吹过,吹得程心的脸颊阴阴凉凉的。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无云的蓝色天空,眼角不断地滑落一串串泪。
她抿着唇,不发出声响,生怕打扰到沉睡在这里的人似的。
可她撑不到最后,就像他没撑到最后一样,剧烈的悲伤汹涌而出,冲破了紧抿的双唇,呜哇一声发出,然后是痛痛快快的大哭,哭得眼睛涩痛,哭得一口一口气地抽搐。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你真是,活该的!自找的!白痴!弱智!神经病!”她将西装往照片一递,倔强地说:“还给你!!”
她将西装披在墓碑上,像给谁穿上一样,看他两秒,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山风又来,吹得西装一双长袖轻轻飘起,在两边摇曳摆动,仿佛在跟她的背影无声说再见。
——“你谁啊?”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