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恰巧转头望过来,见他了,笑了笑。
郭宰走得更快一些,来到斗柜旁,立在她面前。
程心收起手机,指指红色纸桶说:“他们吃饱走人了,这些留给你的,你坐哪张饭台?或者带回去宿舍吃?”
她语气很轻,寻常且坦然,与一般家人朋友之间的交代无甚差异。
郭宰没有半点胃口,看着她静默不语。
程心看看他,没再说话,直接拿塑料袋将食物装好,拎着转身出了饭堂。
郭宰跟着出去。
外头暮色正浓,靛蓝的天空带一缕缕金色,气温比白天低了至少两度。
程心沿着主道缓缓向校门口走,边走边问郭宰:“你不冻吗?”
郭宰一直落在她身后半个身位,不上前并肩,亦不多落后半步。
他摇摇头。
程心哼笑:“吹水不擦嘴,头发湿衣服又湿,不冻死你就怪了。”
绕扬校园的广播在读学生点歌,主播说高一3班的某某同学点了一首《强》送给下个月要出赛校运会的班集运动员,预祝他们勇创佳绩,为班争光。
程心指指上空,“高一3班的运动员,这首歌你有份听喔。”
郭宰抿抿唇,以为她接下去会重拾先前谈过的跳高话题,但她没有。
她望着前方静静听了会歌,忽尔停下脚步,对郭宰说:“你讲得对,关于霍泉出来的事,我应该当时就告诉你。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忽略了这一点,对不住。”
郭宰随之停了下来,眼里装满程心的平静脸容,一时无话。
国庆前,锦中在图书馆档案室办了个照片展览,任学生自由参观。
展览的“历届毕业生”橱窗,粘贴了过往所有届别的高三毕业生合影照。郭宰在“2000年高三级合影”前定定看了一会,找到程心。
原来她在2000年的时候已经剪了短头发了。
除了各届别毕业照,橱窗还展出了学生会成员合影。郭宰记得程心在初中时曾是学生会成员,他将1994年至1997年的学生会合影找了个遍,终在1994年与1995年的合影里发现了长头发的她。
当中标记为“1994年学生会全体成员”的照片里,除了程心,还有霍泉与向雪曼。霍泉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站在第一排正中,向雪曼在他左边,再过三个人便是程心。
照片里有几十名学生,可郭宰眼中只有他们三个。
明明普普通通的一张照片,郭宰似乎能从中看出一个很长的故事。
随意扭头,见一张硕大的霍泉个人照占据了另一个橱窗的半边位置,想叫人忽略都难。
大照片右方全是他在锦中六年所获奖项成就的清单,其中一项是他创的锦中跳高记录,至今无人可破。一张小照片记录了他当年夺得校跳高冠军后,手持奖牌庆祝的模样。照片里的霍泉穿运动员衣着,脖子上系着一枚土气的平安玉扣,脸上的笑容谦逊收敛。照片隔壁贴了他当年跳高项目的成绩记录表,表格右下角签署的记录员是:初二1班,程心。
郭宰本来就被照片里霍泉假惺惺的谦逊惹惊,再见程心的笔迹与名字落印在属于霍泉的辉煌战绩表时,郭宰连日来郁结不舒的胸口变得更加挤堵,难受。
一股强烈的直觉在告诉他,程心和霍泉根本不止普通校友,霍泉根本不仅仅是她姑丈的侄子,他们俩,有他郭宰所不知的故事。
比如,也许程心与霍泉的关系并非一开始就像在友会那天那么剑拔弩张。也许许多年前,霍泉比赛,程心就在旁边替他加油助威,他破记录后,说不定俩人还激动拥抱。程心虽然在年初否认与霍泉相熟,又口口声声对霍泉怀恨,可谁能清楚这种“恨”是不是渊源于某种牵念。
郭宰打过电话去派出所询问,民警将程心对霍泉撤消控诉的事实告诉了他。郭宰哑了半天,当笑话来听,这难道不是床头打架的夫妇,到床尾就讲和了么?
那他郭宰在这件事中算什么?瞎焦急,瞎操心,逼程心将霍泉绳之于法,惹得她嫌弃与厌恶。
隔着橱窗,看着里头霍泉的照片与程心的名字,身处窗外的郭宰,分明就是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