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嫲的身体僵硬冰冷,纹丝不动,上初二的小妹有些怕了。
她急急跑去厨房,惊慌道:“阿妈!阿嫲不动了!”
阿妈懵了两秒,才猛然一凛。
她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奔去阿嫲的房间,走到床边,站了站,再试探地轻摇阿嫲的肩膀,低叫:“阿家,阿家?起身吃饭了。”
结果与小妹的一样,阿嫲谁都不理。
阿妈咽了咽口水,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小妹见阿妈的脸色由青转白,又拿手紧紧捂住嘴,眼眶发红,她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便是全身发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阿妈彷徨地站了会,才吩咐小妹:“去叫阿爸。”
定了格的小妹这才被人解了穴,冲出客厅,先是朝楼上喊:“二姐!下来!”
再是去父母的房间,将仍在睡觉的阿爸拉了起来。
一般日子,若谁敢在阿爸睡觉时呼天抢地,那下场定必是个惨字。今日,他尚未听清小妹说什么,就有直觉般整个人扎了起来。
程心接到电话通知时,正在执大某课室与几名同学,被程朗组织起来进行线性代数的假期辅导。
程朗见她接完电话后脸色略变,特意问她怎么了?
程心只说临时有事,要提前走。
程朗看着她,点点头。
程心离开课室,回宿舍简单和舍友交代了几句收拾了些东西,就奔去车站了。
她动作不算匆忙,内心也没有巨大的悲伤。
这辈子,阿嫲多活了三年。
可尽管多活了三年,她在程家的存在感仍低得要命。
她花在外面打麻将的时间总和,比呆在家的还要长。
她在家甚少发言说话,大多数安安静静吃饭,无声无息看电视。
家里的家务她也从不插手,程心活了两辈子,未曾尝过她煮的一顿饭。
对阿嫲来说,程家好比宾馆,又似是老人院,而她是位免费的长期住客。到点睡觉了,回来睡觉,到点开饭了,回来吃饭,其余时间自己耍去。
对待这位“住客”,阿妈的态度不咸不淡,程心不曾见过她俩有欢笑言谈的时候。不过每当他们回外婆家,阿妈必会事前准备好饭菜给阿嫲吃。
阿爸对阿嫲也不见得多敬重,火气来时,他照骂不误。母慈子教乐也融融的景象,程心也没见过发生在他俩身上。
虽然如此,但旧屋的番石榴树第一次结的果实,是留给阿嫲吃的。而阿爸需要资金入股桂江时,她将棺材本倾囊而出。
这么一个平时静静的,过年过节面对一屋子儿孙时也静静的,从来不大声说话不大声笑的,仿如活得透明的老太太,连离世的时候都静静的。
没有惊扰任何人,没有留下半句道别与遗言。
程心回到家时已近中午,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早就到了。
客厅的正中堆了座木板床,闭目的阿嫲躺在上面,任由一男一女的工作人员翻来抬去擦拭身躯,更换寿衣。
跪坐在旁边的程心确切看见阿嫲后背与手臂上有一大片淤血。
屋内聚集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三五五在旁边围观。
有人低声议论,阿嫲八十五了,在睡梦中爆血管,断气估计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样没有多少痛苦,比被老病缠身致毙的要舒服多,幸运多了。这是一场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