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又说:“我来背你,就像你平时背我那样背你。”
平时出外,小妹懒得走路,撒娇要阿爸抱。她越来越大个,抱着那个沉啊,阿爸便用背的。
阿爸笑了出声,人跌坐在木沙发上,“傻女,你能背得动阿爸时,阿爸就离棺材近了。”
“咩?”小妹俯着腰往后回头,见阿爸眼尾全是一褶褶的皱纹。
阿爸笑道:“不对,就算我离棺材近了,你也背不动我。你起身,不用你背。”
阿爸自行站起来,就闻小女儿喊了声:“大姐!”
程心从楼梯下来,走近阿爸想伸手扶扶。
阿爸脸上的笑意敛得七七八八,挥着手赶:“走开走开!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他坚持自己单脚跳,跳回原来的坐处再若无其事看电视。待程心回去二楼,小妹又出去了,他才无声无息起来,又单脚跳去神台翻了瓶狮子油,再小心翼翼跳回去给自己涂药。
阿爸在家跳来跳去的日子直到10月底某个周日的上午才结束。
他去医院拆卸石膏,事关重大,程家六口除了巡例缺席的阿嫲之外,全部出动。
卸掉石膏的阿爸有点不会走路了,每走一步都像探地雷似的,从医院探到上的士,下了的士从街口探到巷口。慢动作,无限复活。
阿妈起初心疼他,后来受不了就闹就催。阿爸反过来凶她,嫌她打乱自己的节奏。
当街当巷挨闹,阿妈怒了,甩头就走,留下三个女儿陪阿爸慢慢爬。
是以,阿爸索性不回家了,就在巷口附近练习走路,探来探去。
大妹小妹借机在街口玩,程心则回家写作业,作业没写完,阿妈就叫她去喊阿爸妹妹回家吃饭。
程心出了巷口,见阿爸在不远处与人聊天。对方面朝这边,程心望了望,哟,那不是久违的廖医生?
他没穿白大褂,少了专业制服的衫托,整个人的气质水平大打折扣。
程心走过去,凑近后听见背对自己的阿爸说:“我去的是人民医院。大病还是要去大医院的,像你呆的那种小医院,只能治小病小痛。”
廖医生假笑:“你讲得对,所以我写了申请调去人民医院,最近批了。你呀,一个大只佬,行路带眼,不然扑街了,扑得比谁都惨。”
阿爸没说话。
廖医生又笑:“你二女儿的疤好点没?听讲你们找了种进口药什么的,阿秀找过我帮手看呢,讲是你们读书少,看不懂内容,是不是?”
阿爸随着笑:“好很多了,千几港纸一支的,比你之前开的不知什么药有效多了。我家有十几支用光了,要不要借个空管子你研究研究?”
廖医生绷了绷脸,没回答就越过阿爸,要走。
他看见阿爸身后方的女生,出落大方眉眼熟悉,稍稍打量后认出来了,便上前对她说:“管好你们阿爸,不然他出事了,难为你们阿妈。”
程心想都不想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廖医生一愣,转身过来的阿爸也一愣。
廖医生的脸色变得难看,回头嘲讽阿爸:“看看你教出来的女儿,像什么?一点都不像阿秀!”
阿爸骂回去:“关你屁事!滚!”
廖医生边走边嘀咕,扔下一句:“不愧为俩父女!”
剩下程心和阿爸,程心对他说:“阿妈煮好饭了。”
阿爸拿下巴朝巷口抬了抬,一言不发往那边去。程心去街口喊了两声,大妹小妹先后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