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视若无睹,只怕她俩会向阿妈告状。结果是,至今回想起来,俩妹妹应该没有告过状。
程心实在反感带妹妹们上学,大妹才一年级,小妹才学前班,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于是乎小升初时,她把心一横,报读了锦荣中学,全寄宿学校,每周末回家一次,顺利摆脱了包袱。
几年后,大妹也报读了锦中。不过程心时已高三,高考压力有目共睹,大妹不敢骚扰大姐,程心也不会主动找她。俩姐妹虽同在一所校园,但除了周末一起坐巴士上下学,基本没有其它交集。
程心的同学都说,啊,看不出你有妹妹!
再之后小妹也上了锦中,不过当时程心已经毕业离校,对妹妹就更加不问不闻了。
程心的高考成绩不好不坏,报了个外省大学,离家很远。
程心的丈夫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俩人留在学校的城市结婚生活,打工几年,攒了点钱后一起办了个小五金厂。
程心会往家里汇一部份收入,从未问过家人够不够花,反正她只有这么多。
渐渐地,她鲜有回家,而家里的人早就越来越少。先是阿嫲老死,再是阿爸过身,程心结婚没几年,阿妈又因为子宫癌撒手人寰。
当时医生提醒,阿妈有这个病,那三个女儿的子宫多多少少会有牵连。
起初程心不为意,后来才知道害怕。
她生不出孩子。
丈夫安慰了程心很久,说没关系,医学发达,他们可以慢慢治,滴水穿石。
程心也是这么打算。之后她积极备孕,无奈一备十几年,连试管都做过了,她将近40,肚皮依然无果。
程心哭着向丈夫道歉。丈夫紧紧搂着她,没有说话。程心想,他也心痛,难过,但强忍着,想方设法包容她。
阿妈临终前说过,大人都走了,家里留下三姐妹,会是世上至亲的人。程心另有看法,她与丈夫相互扶持近二十载,感情比跟两个妹妹,甚至比跟阿爸阿妈,还要好不知几倍。
正所谓穿着衣服见家人,脱了衣服见丈夫,丈夫才是至亲的人。
而那个她以为至亲的人,陪她过完39岁生日后,提出离婚。
他外面有人了,对方已经怀孕。
程心大脑一片空白,晴天霹雳。半晌后她回过神,又恨又无力,觉得丈夫十恶不赦,又认为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丈夫劝程心说一句话,程心始终沉默,他要她说什么?指责还是体谅,忍受抑或拒绝?事到如今,无话可说。
程心离开了那个家,神不守舍驾车远去。电台应景地播放着悲天伤地的苦情歌,听得她眼泪巴巴,却哭不出声音。
原以为,近二十年的感情,堪比培育了二十年的孩子,无法舍弃,哪怕一条狗,都不可以。
什么叫当头棒?是她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把他当作家人,视他为全部,而他用行动告诉她,傻瓜,没血缘,又岂会是家人?不是家人,又岂会不求回报地等待、包容与守候?想多了。
什么是无常,又残忍?不是盛夏过境必摧的台风,是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忽亲忽疏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