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贤妃说道:“娘娘放心,妹妹只是代掌后宫大权,等娘娘什么时候病好——”
“我没病。”张贵妃打断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是贵妃,我想要个孩子,或者封继后,只是正常女人的想法,我有什么错?
权贤妃顺着张贵妃,“好,贵妃没病。什么时候贵妃想通了,皇上自会解禁延禧宫,放娘娘出来,这宫里还是贵妃的。”
张贵妃冷冷道:“到时候,你舍得还给本宫?”
权贤妃说道:“妹妹不过是为皇上效力、为皇上分忧。妹妹所求,无非是当一个对皇上有用的女人,皇上把妹妹摆在那里,妹妹就去那里。”
张贵妃自是不信,“你是个人吧,又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你就没得感情吗?”
权贤妃一叹,艳羡的看着张贵妃,“娘娘,不是所有人像娘娘这样有个好出身。娘娘不想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棋子,却不知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当这枚棋子。”
“妹妹是朝鲜国进贡而来的女子,父亲虽是两班贵族,但生母出身平民,是个妾。朝鲜国和大明不一样,大明子女出身是从父,无论嫡庶,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样的,都可以考科举做官。朝鲜国却是从母,生母是什么出身,孩子就是什么出身,不能越界,同一个父亲生的孩子,有的是主子,有的却像个奴仆,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好在大明不计较嫡庶,在大明选秀时,只要是两班贵族的女儿,都可以参选,妹妹因生的好些,有幸通过层层选拔,千里迢迢来到大明皇宫。”
“因妹妹当了皇上的妃子,生母破例封了夫人,兄弟也能去成均馆(类似朝鲜的国子监)读书,将来可以成为两班贵族。”
“皇上改变了妹妹和家人的命运,妹妹就要当好皇上的棋子。妹妹今日过来,就是想和娘娘把话说通透了,不要互相猜来猜去,妹妹对娘娘没有恶意,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妹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皇上分忧。”
张贵妃还是不信,“真是会说话啊,好一朵解语花。你青春正好,又是西宫之主位,你只想埋头做事,不想要孩子?不想当继后?”
权贤妃指天发誓,“真的。妹妹只是把贤妃之位当成一份差事,就像胡尚宫当尚宫一样的,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妹妹当好差事,皇上赐给锦衣华服,家人也由此得到荣华富贵,这就是妹妹的报酬,妹妹心满意足。比起其他嫁为人妇的女子,妹妹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当皇上的女人,没有孩子,一样有人养老送终,还会少很多烦恼。”
在权贤妃看来,贵妃、贤妃,尚宫,都是给皇帝打工的,打好这份工,得到应有的报酬,不要有其他的想法,这日子就能很过得去了——你看胡尚宫,姿色是中等以上之姿,干了三朝尚宫,对三个皇帝一点想法都没有,地位多么稳固、走出去多么体面啊。
权贤妃觉得张贵妃索取的报酬的太高了,导致老板不高兴,换了个手下,你不干自有别人干。
张贵妃爱着永乐帝,期待和喜欢的人生个孩子,期待能够转正,和他并肩而立,当他的正妻。这都是很正常,很自然的想法。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成怖。
但权贤妃不爱永乐帝,她只是把永乐帝当成老板,打好这份工,全家都能端上铁饭碗,鸡犬升天,福利好,工资高,奖金更是惊人,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家太远——离家近就没有这么好的工作了。
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权贤妃完美的面具,就是爱岗敬业,好好打好这份工——就是不爱皇帝。
权贤妃觉得当了一个会吹箫的宠妃就够了,她擅长这个,可是现在永乐帝把后宫大权交给她,她觉得压力太大,责任和能力不对等,唯恐出了乱子,她背后可没有英国公府这种强大的娘家可以依靠啊。搞不好她的性命,全家的富贵都要葬送在这里。
权贤妃希望张贵妃早点想开了,重新振作起来,重拾后宫大权,她把担子交出去,安心吹她的箫。
张贵妃扫着权贤妃平坦的小腹,“等你大权在握之时,你就的想法就不会如此单纯了。”
权贤妃见张贵妃还是不信她,着急了,“皇上始终是在乎娘娘的,妹妹一个藩邦嫔妃,可不敢有子嗣的心思。”
子嗣是张贵妃的心结,一听权贤妃这话,她一把拉过权贤妃,附耳问道:“你侍寝的时候,皇上……有没有真的碰过你?”
这句话终于问出口了!
权贤妃身子一僵,她隐约猜到了张贵妃被圈禁的原因,事关机密,纵使灭有旁人,权贤妃也是附耳回答道:“从进宫到现在,妹妹……还是处子之身。”
张贵妃身子一抖,简直难以置信,“你……不可能。”
谁人不知后宫里贵妃最尊、贤妃最宠,权贤妃是皇上心尖上的宠妃。
权贤妃松了裙上的腰带,马面裙落地,露出里头马尾编织的裙撑。权贤妃又解开了裙撑的带子,哐当一声,宽大的裙撑砸在地上,里头只有一件纱裤,银条子般的玉腿若隐若现。
“娘娘若不信,一验便知。”
胡善围苦口婆心说上一百句,都没有权贤妃当场脱衣验身管用。
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权贤妃就是一个人形“黄河”和“棺材”了。
张贵妃喃喃道:“皇上……皇上怎如此狠心绝情。”
权贤妃说道:“皇上乃一代雄主,爱江上不爱美人。仅有的一点儿女情长之意,早早就全部给了仁孝皇后。马上要到冬天,唯恐瓦剌犯边,影响大明迁都北京,皇上过几日又要北上亲征,一去至少一年,在宫里住不了几日,这宫里的女人,谁能够绊住皇上的脚步?妹妹不能,娘娘不能,皇上心里,只有他的国。”
胡善围没能做到的事情,权贤妃做到了。
张贵妃心如死灰,又在灰烬里重生。
权贤妃套上裙撑,穿上裙子,“等皇上亲征回来,见贵妃娘娘改过自新,想通了,到时候后宫大权自会回到娘娘手中。”
权贤妃离开延禧宫,张贵妃看着权贤妃的背影,她穿戴大明衣冠,和大明女人无异,只是裙底膨胀开来的马尾裙撑暗示着她来自何方。
在裙撑的修饰下,权贤妃的身体上窄下宽,就像一尊美丽易碎的、行走的花瓶。
皇上想要一个表面上很正常的后宫,需要花瓶宠妃,比如权贤妃;需要地位尊崇的贵妃,比如她张贵妃。
后宫的女人都是棋子,皇上只想要听话的棋子,并不会去爱她们,或者要她们开枝散叶,生育子嗣。
皇上并非不爱子嗣,他只是只爱他和仁孝皇后的子嗣。
皇上对仁孝皇后有多深情,对后宫其他女人就有多绝情。
以前张贵妃觉得,凭她的出身地位和对后宫的付出,在皇上眼里,她应该不属于“后宫其他女人”之列,她应该有所不同。
可是昨晚亮出底牌,示爱失败以后,皇上毫不犹豫的将她圈禁、收回后宫大权,这说明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一直以来,她一直自作多情,其实在皇上眼里,她就是“后宫其他女人”其中的一位,并没有什么不同。
权贤妃兢兢业业扮演着花瓶的角色,皇上就会欣赏她,要她暂时兼任张贵妃的角色。
张贵妃意识到,她要么像权贤妃那样当一颗棋子,要么固执己见,像现在这样失宠,当一颗废棋子,她其实并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当一颗“生命潦草,我在弯腰”的活棋,还是放下骄傲和爱情,当一颗废棋?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