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睁开眼睛,入眼是两个陌生人,她有些害怕,加上小婴儿的起床气,顿时在奶婆怀里挥拳蹬腿,小小的身体像麻花似的扭动,大声哭闹起来。
老宫人忙收起刮刀,不敢继续。
一股酸气涌到咽喉,却要吐不吐,李贤妃干呕了两次,觉得小婴儿的哭声无比聒噪。
奶婆用奶头也哄不好,只得对篦头房的人说道:
“烦请各位晚上等小公主入睡后再来一趟,剃完余发。”
老宫人说道:“不麻烦的,小孩子都这样,我们吃了晚饭再来长春宫。”
李贤妃蹙眉,含了一颗酸梅,见小公主剃了一半的“阴阳头”,甚是不满,“这样太难看了,不成体统。”
奶婆赶紧给小公主戴上虎头帽,“遮一遮就好,反正外头大风大雪的,也不用抱出去给别人瞧见了。”
李贤妃冷了脸,“长春宫谁是主位?”
奶婆不敢说话。
李贤妃说道:“晚上剃头若又哭醒,要哄到什么时候去?乘着她头发还是湿的,赶紧一起剃了干净。”
篦头房的人说道:“剃刀锋利,小公主一直哭闹挣扎,唯恐伤到她。”
李贤妃道:“那就按住了她,才半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劲?一个大人都按不过?”
篦头房的人忙说道:“公主之尊,奴婢们不敢触碰。”
宁可不做,也不能做错,这是底层宫廷宫人生存之道。万一出事,谁担当责任?篦头房的人宁可多跑几趟,跑断腿也比断头好。
篦头房的人赶紧收拾剃头的家伙事走人,就怕李贤妃拉着他们强行给小公主剃头。
晚上篦头房的人再来,却发现小公主另一半头发已经剃干净了,奶婆把装着碎发的锦囊给他们,说道:“你们走后,小公主哭累睡沉了,我们乘机给她剃了余发。”
一切顺利,篦头房的人取走了头发。
可是当夜,小公主屡屡惊厥,在梦中哭醒,哭到呕吐,子夜时更是高烧不止,烧到打摆子抽搐。
尚食局的茹司药亲自照看小公主,针灸推拿后,小公主渐渐安静下来,茹司药查看小公主的呕吐物,还有粪便尿液排泄物,甚至奶娘近日用的食谱,均未发现明显异常,于是问奶婆:“小公主白天可曾受过什么惊吓或者刺激?”
奶婆眼神有些闪烁:“因天冷路滑没有抱出去,未曾受过惊吓啊。”
茹司药拿起一枚银针,“真的?”
奶婆赶紧说道:“篦头房的人今日过来小公主请发了,或许剃头时吓住了?”
茹司药叫了篦头房的人过来问,他们却说小公主惊醒后就停止了,并无吓到小公主。
奶婆和篦头房的人互相推诿,茹司药在宫中十年了,如何不知道这其中有蹊跷?说道:“我只管治病,你们有争端,去宫正司喊冤去。”
于是乎,宫正司七品典正胡善围大半夜的被叫醒,去了长春宫断案。
第57章 虚虚实实
大冷夜里从暖烘烘被窝里出来,步行穿越后宫东西长街,从西六宫走到西东六宫的长春宫,还风雪交加,脚底湿滑,就是个活菩萨心情也会不好。
胡善围在东长街“偶遇”女官江全。
东西长街的盏盏路灯灯光在风雪中摇晃,时不时被大风吹灭,有值夜的内侍彻夜在这里点灯添油,让长街保持通明。
江全在宫里已有些人脉关系,长春宫稍有风吹草动,她便会知道。
江全说道:“凌晨醒了,睡不着,我陪你走一趟。”
这个理由着实牵强,胡善围知道她挂念谁,冬天夜里,比暖被窝更亲的,就是亲外孙女了,心中一叹,挽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长春宫。
奶婆和篦头房各持己见,都哭着喊着请胡典正做主。
经历过几件大事,胡善围眼中也有类似范宫正风雨雷霆之色,摆起官威来,很像那么回事了。
胡善围喝了一口热茶,轻轻搁下茶杯,双手搁在暖烘烘手炉上,这个冬天满手草莓般的冻疮没有复发,全靠宫里锦衣玉食的养着。
“说完了?”胡善围问。
奶婆和篦头房的人点点头。
胡善围一抬右手:“天气冷,别跪在地上了,小心寒气伤了膝盖,一辈子老寒腿,起来,坐下,给他们上热茶点心,这闹了大半夜,都饿了吧。”
奶婆和篦头房的人难以置信,宫正司和锦衣卫的办事风格一脉相承——基本靠打骂。刑房的刑具,据说比锦衣卫还周全。一些简单的、证据确凿,一目了然就能破案的也就罢了,收押后按照宫规判罚了事。
一旦遇到麻烦的事情,原告被告各执一词,基本的套路是将原告被告各打五十大板,看谁先熬不住刑,签字画押了结纷争,和朝廷衙门办案的套路差不多。
奶婆和篦头房的人都做好挨板子的准备了,胡善围却和颜悦色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裤子都脱了准备挨打,给我们来这个?
不过真的是又冷又饿。众人有吃有喝,胡善围还温柔的和他们聊天,“你们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谁给的?”
众人皆说是皇上皇后给的。
胡善围笑道:“既然心中都清楚,你们都不算糊涂,知道是谁养着你们。不过你们也要清楚,皇上皇后为何要养着你们呢?”
“奶婆是为了给小公主喂奶的,篦头房是为了给小公主们请发的。是小公主给了你们服侍宫廷的机会,现在小公主病了,据茹司药说,大半是唬住了,你们帮忙找找,这病因从何而起?”
众人皆不敢出声了,连茶都不敢碰。
胡善围轻轻一叹:“才半岁的小婴儿,不会说话,只会吃喝拉撒,全都仰仗你们的照顾和保护。不过,她年纪再小,也姓朱,是你们要效忠的小主人,如今小主人被人欺负了,你们宁可互相污蔑泼脏水,也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