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倏地收紧手指,正急得再解释些什么,门外有人拼命敲门,明显是遇上了急事。金哲收到示意去开了门,一个小厮跑进来,贴在豫王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转头深深地看了安岚一眼。
安岚始终保持刚才的表情,就这么冷冷看着他,可心里却是难言的喜悦,她知道,一定是李儋元来了!
第81章
那传话的小厮等在原地, 许久听不见动静,再想着外面还有位更大的主子在候着, 门廊里站得笔直,让去厅里坐着都不愿。小厮擦了擦汗,想催不敢催,两边都没法得罪,干脆缩着脖子逼自己做个安静的器物,眼观鼻, 鼻观心,阿弥陀佛别让自己成了炮灰。
李徽始一瞬不瞬地盯着安岚,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端倪:三皇子突然造访,怎么可能没有缘由。可那人演技极佳, 低着素白的漂亮脸蛋, 将挽起的衣袖往下拉,一点儿一点儿, 不急也不燥。
这时, 院内已传来骚动声, 好像是有人硬要往里面闯, 李徽终于下了决定,走到安岚面前道:“我现在有些事要办,你先留在这里。”
安岚连眼皮都没抬,抿紧唇一句话也不搭, 李徽知道她还在计较那件事, 也不再逼她, 重又站起走到金哲身旁,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金哲似乎有些惊讶,可很快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定办好。”
安岚摸着袖上凸起的纹样,表情仍是淡淡,一颗心却惴惴难安: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事?
李徽交代完一切才安心,鸦青色的袍角贴着安岚的胳膊滑过去,突然抬起手,在她发顶上揉了把,带着些安慰的味道。安岚内心的不安愈甚,可李徽已经径直朝外走去,大声嘱咐护卫将门看好。
还没拐出回廊,李徽就看到他那位皇侄裹着厚厚的裘衣,手炉抱在怀里,脚步不停地往这边走,身后只跟着个蒋公公,倒和他想象里的大场面有些差别。不过这位三皇子从来都不是冲动鲁莽之人,没找到证据前,怎么可能大张旗鼓,自乱了阵脚。
想到这里,李徽笑了笑迎上去道:“皇侄,不是让你去厅里坐着等,怎么跑过来了。房里好歹烧着地龙,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走,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他挂出殷切又关怀的笑脸,李儋元便也顺着他的语气道:“多谢皇叔关心,可我有件事急着想求证,等,却是等不得了。”
李徽“哦”了一声,又扶了把他的胳膊道:“外面太冷,咱们还是进房里说话吧。”
李儋元也不推辞,跟着他走进一间暖阁里。他虽然一路抱着手炉,可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僵硬,李徽特地让人在他们中间加了个炭炉,伸手在炉上烤着道:“不知三皇侄来得这么急,究竟是为什么事?”
李儋元的脸被炉火映的发红,双眸间仿佛也有火苗跳动,开门见山道:“我想问问皇叔,是否知道我未过门妻子的下落。”
他在“妻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令李徽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掸了掸袖口道:“三皇侄若是要找谢家小姐,就该去宣武侯府里找,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去过侯府,谢侯爷说我们在成亲当日才能见面,不然会不吉利。可我要见她身边的丫鬟,谢侯爷也诸多推辞,那时银楼正好将打好的金器送来,谢侯爷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皇叔你觉得怪不怪?”
李徽抿了口茶道:“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三皇侄还是莫要太心急,等到大婚那日自然就会见到。”
他将大婚两个字拖了长音,听起来不像真心,倒有几分讽刺,李儋元将手搁在桌沿,倾身过去道:“可我派出的人却说,有人看见她被带进了你的王府,所以想来找皇叔求证。”
李徽抬眸,冷冷道:“皇侄就用‘有人看见’几个字,来王府兴师问罪,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李儋元往后一靠:“皇叔若是胸怀坦荡,大可找个下人领我们在你府上走一遍。”
李徽斜眼瞥过去,也懒得陪他绕圈子:“王府这么大,你们想搜哪间房?”
“东梧院。”
李徽脸色微变,他既然能准确说出东梧院这个地方,可见还是有备而来。可面上仍不露声色道:“三皇侄要搜可以,但你就这么空口让我担了个掳人的污名,若是搜不到,准备怎么给本王什么交代。”
李儋元两手一叠,脸上渗着寒霜:“任凭皇叔处置。”
李徽轻哼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你就这么自信她在我这里,小心可别自打了嘴巴。”
“为了她,我不在乎任何代价。”李儋元抬起下巴,眼神与他在空中相触,一场隐秘的交锋,谁也不愿让谁。最后是蒋公公走过来圆场道:“既然王爷这般大度,老奴和三殿下就不得已冒犯了。”
李徽这才收回目光,撩袍起身道:“好,不用什么下人,我亲自领你们去找。”
离了暖融融的房间,李儋元刚踏上回廊,就被寒厉的冷风撩进喉咙,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李徽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皇侄还是就这儿歇着吧,蒋公公去搜你还不放心吗,不然冻坏了身体可是大事。”
李儋元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把捂住嘴的帕子放下,拢紧了斗篷边走边道:“不行,她在等我。”
李徽站在原地,风从袖子里灌进来,突然间生出股恨意。他摇摇头甩开不合时宜的情绪,大步跟上去,状似轻松地领着他们进了东梧院。
看见那一扇扇紧闭的厢房门,李儋元心焦地走快几步,斗篷的帽子落下都未留意。他不敢想安岚在这几日经历了些什么,可他知道她一定很害怕。
所以他必须救她出来,能早一分她就少怕一分,虽然李徽的态度始终轻松得令他怀疑,可事发紧迫,除了一间间房去找,他想不出其他法子。
一连进了几间房都无所获,李儋元渐渐露出焦躁感,直到走到回廊的末尾,他却突然在一根朱漆柱子上,发现肖淮为他留下的记号。于是大声道:“皇叔,这里是不是还有间房。”
这间房建的隐秘,外人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李徽瞥了他一眼,不徐不缓,不急不躁,将那扇房门推了开来。
李儋元捏着拳走进去,心脏仿佛被猛刺了一下。整间房空空如也,可他能感觉到,四处全是她的味道。被人收拾过的被褥整整齐齐,依旧能看出睡过人的痕迹。他沿着床边走了一遍,再来到桌案旁,弯下腰便发现了端倪。伸手在桌上摸了一道,黄梨木纹里被撒满细细的香粉,是她最爱用的柑橘味。
他将手指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阖上眼,再也没有保持冷静,转身质问:“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李徽冷着脸在椅子上坐下:“皇侄其理取闹得够了吧,这里的房你都搜过了,要偏要咬定是我藏起了谢家小姐。王府就这么大,你若不信,就让蒋公公到别的院子再去搜。”
李儋元连假意斡旋都省了,直接吩咐蒋公公道:“皇叔既然如此大度,你就跑一趟吧。”
可蒋公公连王府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最后只耷拉着脑袋回来,背脊显得越发佝偻,一脸愧疚道:“殿下,对不起。”
李儋元只觉得遍体生寒,撑着桌案,脑袋有些眩晕,肖淮来报信应该没走漏过任何风声,见刚才那小厮的态度,他们对他要来应该是毫无防备才对。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能凭空消失!
李徽斜着眼,手指点着桌案,拖长了音教训道:“皇侄是不是太过急躁了,无凭无据,就这么冲进来兴师问罪,幸好碰上的是皇叔我,我不会和你计较,若是其它人,可就麻烦大了。”
谁知李儋元突然面向他,低下姿态朝他一揖道:“皇叔,请你将岚儿还给我。”
“还?”李徽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冷声道:“别说她不在我这儿,就算是在这里。婚礼一日未成,她就还不是你的。这个‘还’字,只有陪她够久的人才有资格说。”
李儋元本就奇怪他的态度转变,这时突然猜出了些什么,语气也变得狠硬道:“既然皇叔坚决不认。莫怪侄儿去父皇借羽林军,就算把你这王府一块块拆了砖,掀了瓦,也非把人给翻出来!”
李徽却听得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三皇侄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把她留在府里,京城这么大,我要藏个人,谁能找得出。”
李儋元眸光幽深:“如此说来,皇叔是必定不会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