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瞥了眼他与她交握着的,微微发颤的指节,抬头望着那轮高悬着的圆月,吐出口气感叹道:“嗯,今天是中秋呢。”
两人一路走到南秦河畔,安岚防着豫王的眼线,刻意领着他往偏僻的树荫处走,渐渐的,那些火树千光离他们越来越远,四周也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嗡嗡蝉鸣,还从主道溜到此处的多情男女,藏在某棵树干后,窃窃私语,诉说着绵绵情话。
安岚同李儋元并肩站在河岸,看着从远处顺流飘来的,几盏的莲花灯,握在一起的手,却始终没有分开。
过了会儿,她偏头问他:“阿元哥哥,你想许愿吗?”
李儋元笑了笑道:“我不需要许愿。”他想许的愿,此刻就握在他手心。
安岚看着飘到脚下的一盏莲花灯,突然生出个狡黠的念头,转头对他道:“你猜他们许的都是些什么愿。要不然,我们偷偷拿起来看一眼。”
李儋元一阵无语,在她手心掐了把道:“你今年几岁了?”
可安岚是个行动派,拉着他的手蹲下来,用另一只手去探就在面前飘着的那盏灯。也许是那灯上附着的神仙看不过眼,她还没挨着那盏灯,脚下一滑,差点就要栽到水里,
幸好李儋元眼疾手快,一手抓紧她,另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给拽了起来,安岚身子摇晃,惊魂未定,一抬头却撞上就在咫尺间,涌动着慌乱的黑眸。
她的心也跳得飞快,感觉腰上那只手就要抽走,干脆把身体顺势往后倒,笑眯眯道:“阿元哥哥,你不扶住我,我可就要摔下去了。”
李儋元整个人都仿佛烧热,中衣几乎被汗湿透,十七岁的明艳少女,娇软的身体全压在他胳膊上,他僵着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哑着嗓子道:“别闹了,我撑不住你这么长时间。”
谁知安岚大着胆子,将胳膊绕在他的后颈上,踮起脚道:“那我帮你撑着,可以撑得久一点。”
她仰头时,从叶缝里投进的月光,正好打在她脸上,皎皎脸庞,弯弯杏眸,带着似笑似羞的娇嗔。桃瓣似的红唇微微翘起,仿佛邀约他去采摘。李儋元浑浑噩噩,根本抗拒不了内心的冲动,搭在她腰上的胳膊收紧,低头就要亲下去……
这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三殿下,你可让本王好找啊。”
第68章
隔着花灯夜宴, 难得的一处清静地, 最适宜藏住暗自潜涌的旖旎柔情。谁知突然闯进个不识趣的煞星, 劈头盖脸一声高喊,吓得旁边树丛里躲着的一对小情人,红着脸扯下衣裾, 慌张地向两边分开。
当然最受惊扰的, 还是在河畔正怯怯相拥着的两人, 李儋元眸光一沉, 托着她的腰扶她站好,转了身, 下意识将安岚护在身后。
李徽扒开头顶横伸过来的树枝走过来,手上用了力, 那无辜的细枝便被“咔”的一声折断,再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头顶一轮皓月, 照着三道人影。其中较为娇小的那道,被另一人完全遮住,如果不是河中倒影映出她裙摆上的红边,李徽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在袖内捏起拳头, 缓步走到一脸戒备的李儋元面前道:“我刚才听见不少人议论,就猜到是皇侄你过来了。后来又在牌坊那里撞见了蒋公公, 就想着往这边来找一找, 没想到还真被我给撞见了。”
他边说边刻意往他身后绕, 李儋元拽着安岚的袖子往暗处又退一步, 用轻松的语气道:“大过节的, 皇叔不去看灯,来找我做什么?”
李徽笑了笑:“三皇侄不去陪皇兄赏灯,走到这偏僻地方来又是做什么?”
见他的目光始终往自己身后绕,李儋元眉头微皱,故意用倨傲的语气道:“侄儿的私事,皇叔就莫要打听了。”
可李徽却不退让,笑容里藏了几分阴测,道:“三皇侄也太过小气,不如让你身后那位姑娘站出来,给本王引见引见。”
李儋元他不知豫王刚才看见了多少,所以百般不愿让安岚站出来,怕这局面会令她难堪。可豫王态度十分坚定,哪能轻易被他打发,正在两难间,安岚自背后轻握了下他的手,然后从他胳膊旁走出来道:“是我让三殿下陪我来逛逛的,王爷还有什么问题吗?”
豫王见她一副坦然模样,咬着牙道:“孤男寡女,非躲在这么个背人的地方,谢小姐不怕这事传出去对声名有损吗?”
安岚耸耸肩道:“我的名声如何,只要未来夫婿不嫌弃就好,王爷就不必费心了。”
李徽被她气得呼吸都不畅了,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掳回家去好好教训,再一想这地方虽然偏僻,到底也是会有人走动的开阔处,他们三人身份特殊,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于是深吸口气,换了个语调对安岚道:“时候也不早了,三殿下大病初愈,你玩心再大,也该逛够了,就由本王送你回去吧。”
安岚皱起眉,心想这人还真够厚颜无耻的,这是摆出长辈的架子,非要逮她回去了。于是往李儋元身后退了步道::“不必了,三殿下送我回去也是一样。”
谁知李徽道:“我从侯府把你带出来,总得亲自把你送回去才像话。不然,若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和谢侯爷交代。”
安岚轻哼一声正想反驳,李儋元突然开口道:“皇叔觉得她跟在我身边,能出什么事?”
李徽冷冷一笑道:“今晚的灯市鱼龙混杂,若真遇上个宵小匪类,皇侄你能护得住她吗?”
安岚未想到他恼羞成怒,竟连一贯端着的君子风度都放下,这话正戳着李儋元的痛处,想着旁边那人会是何种心情,顿时心疼不已,也顾不得是在豫王面前,隔衣握住李儋元的手腕道:“王爷,三殿下敬你是他的皇叔,我可没什么好忌讳的。不管你说什么都好,今天我偏要跟在他身边,我也从不需要任何人护住我。”
李儋元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听见这话仿佛眸光都亮了一瞬,转过头看着她一眼,又撩起斗篷一角将她的手裹住,柔声道:“怎么手这么凉。”
李徽的瞳孔缩了缩,这两人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执手相看,宛若一对璧人,令其它人都显得多余。可他却执意不肯让道,他总觉得,若是他让了这一步,便会因彻底失去她而后悔终生。
三人就这么倔强地对峙着,直到树丛里传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蒋公公佝着腰跑进来,看见李儋元一拍大腿道:“三殿下,老奴可找到你了。陛下看完了灯宴,说想去别苑看你呢,咱们……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儋元这才想起,自己是托词身体不适提前离开,蒋公公想必在牌坊处是遇上了豫王,生怕他们起了冲突,才赶过来提醒他。虽然是小小谎言,可也算是欺君,若是豫王有心去告状,只怕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可他又望着身旁鼓着粉腮,一脸不痛快的安岚,只觉得她生起气来都是娇憨动人。刚才河边的那一幕反复闪现,指尖仿佛还留着她腰肢上的香气,到底舍不得与她分开。这时蒋公公在旁又催促了声:“三殿下,该走了。”
安岚也终于想到这点,恋恋不舍地将手收回,道:“三殿下,你先走吧。”她踮起脚,靠在他耳边道:“我以往再去找你,你别忘了……别忘了今晚……”在她心里,已经把方才河畔的那一幕当作是定情之举,虽然是由自己主动的,可他差一点就要回应了。
蒋公公在旁观看,只觉得豫王如一头处在爆发边缘的猛兽,顿时流了身冷汗,连忙扯了扯李儋元的斗篷,几乎用央求的态度道:“三殿下,走吧。至于谢家小姐,王爷会好好将她送回去的。”
他急得用眼神直示意:人家好歹是侯府的嫡小姐,豫王就算再强悍霸道,也不至于真把人给掳回去。
李儋元抿了下唇,终于下决定挪动步子,对安岚交代了一句路上小心,又走到李徽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叔,你说错了。我会护着她,护不住,也要护。”
李徽眯起眼,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偏开身体让他走过去。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渐渐走远,才轻哼一声,对着旁边一脸失落的安岚道:“走吧。”
安岚抬起下巴,斜睨着他道:“王爷,我可没说要让你送。”
李徽已经攒了一肚子火,低下头,逼着她的脸,阴测测道:“你要是不愿意自己走,本王不介意抱你过去。”
“你!”安岚气得想大骂他无耻,可李徽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那张向来写满谦和的脸,如今只剩浓浓的阴鸷。仿佛是在提醒她,盛怒之下,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做大事者能屈能伸,安岚把这句话默念一遍,为了不要吃亏,决定还是不要继续惹怒他比较好,但又不想输了气势,把下巴偏向与他相反的方向,板着脸,梗着脖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