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郑公子怀着受辱夺“妻”之恨,开始筹谋报复。他暗中联系了几个府里武功好的护院,把他们全招呼到庄子里,又弄来许多套夜行衣和武器,一切还没准备妥当,安岚那边却先出了状况。
那天傍晚,郑公子正一边嚼着鹿肉,一边想着到底选哪天、用什么理由发难才好。突然,安岚身边的丫鬟从门外闯了进来,直接往地上一跪道:“郑公子,快去救救小姐吧!”
郑公子把筷子一扔,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泣不成声地哭诉,说刚才来了几个人,硬是把小姐给拖上了马车带走,说今晚就不回来了。夫人都哭得昏倒在房间里,肖淮的手臂又还没治好,她记得郑公子找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连忙想着上这边来求救。
郑公子捏着手愤愤想着:好啊,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呢,这下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他连忙叫来那几个护院,拎着粗棍,穿上夜行衣,蒙上脸,由他带队气势汹汹直奔向那别苑而去。
一路上,郑公子都在美滋滋地筹划:待会儿进门,先把姓冯的狠揍一顿,谁敢拦就一并打了。反正名义上是为了救侯府的嫡小姐,下手就不用留情面,打瘫打残了,也是他活该,到时候自家爹肯定会向着自己,指不定背地里还能好好夸奖他帮忙出气。
等收拾完外面,那小美人肯定也对自己感激的不行,想必会哭着钻进自己怀里,离得手也就不远了。他得意洋洋地朝后靠去:这一晚,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别苑门口,冯公子正想去拍门,想了想,不能打草惊蛇,干脆让人一脚踹了上去。谁知那铜门竟然没锁,几个人轻易就闯了进去,院内漆黑一片,半个人影都不见,只有一栋房里点了盏灯。
郑公子觉得有点奇怪,可也没多想,只怕是姓冯的为了做丑事把家丁都赶走了。冷着脸差人一脚踹开那房门,谁知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再看坐在榻上那人:白衣乌发,面若琉璃,正端着碗药汤往口里送。他见房里突然闯进群人,并未大惊失色,只微微皱眉道:“什么人,竟敢闯进我的屋子?”
郑公子暗自心惊,以前没听过这姓冯的生得竟是如此美貌,只是淡淡一句话,就透着说不出的矜贵气质,甚至轻易就压了他一头。这念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冷哼一声,上前掀翻了他手里的药碗喊道:“我是来救安岚小姐的,快把她交出来!”
药碗被摔得粉碎,可那人只是淡淡抬眸一瞥,掏出帕子擦了下嘴角的污渍,然后捂住嘴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时,院内突然亮起了灯,蒋公公抱着把刀冲到门口,尖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三皇子。”
郑公子一听到三皇子几个字,吓得整个人都懵了,正和手下面面相觑,就看见坐在榻上的少年,把手里那块帕子扔到一旁,似是被敞开的门外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拢紧衣襟轻飘飘道:“罢了,就废他一双腿吧。”
第19章 保护
那一晚,向来在京城嚣张跋扈的郑公子,终于付出了平生以来的最大代价。
他在听见“废他一双腿”以后,就两眼发黑地差点栽倒在地上,嗡嗡作响的耳边,依稀那道声音又吩咐了句:“拖出去打,别脏了地方。”
郑公子“噗通”一声跪下了,边被往外拖着边求饶。可他无论怎么辩解,整间别苑哪有安岚的人影,蒋公公阴沉沉地道:“不光企图袭击三皇子,还想污蔑我们强拐女子,哼,给我狠狠地打。”
于是,隔着一道院墙,郑公子被毒打的嚎叫,几乎传遍了十里八乡,那群被请来的护院都吓傻了,幸好这三皇子还算厚道,只教训了对他不敬的郑公子一人。那几人评估了下自己和大内侍卫的武力值,都默契地背过身去,不想看见自家公子被打的惨状。
半个时辰后,护院们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那就是抬着断了两条腿、只剩半条命的郑公子灰溜溜回府去。
暗夜换了晨光,将满地的血迹晒得干透,直到被一双毡底的缎面鞋踏上,鞋底停了停,然后在旁边的土上蹭掉血印,再快步往前走。
安岚将这件事记挂了一晚,大早上就差车夫送她过来,却未想到来得太早,领她进门的家丁说三皇子昨晚睡得晚,可能还没起床,让她在门口先等着。安岚在外打了两个呵欠,才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道:“让她进来吧。”
等她推门进去,看见坐在铜镜前的少年乌发半散,暗红色的大襟长袍松垮地披在里衣外,斜斜露出喉结和半截锁骨,漂亮的眸子半眯着,似乎还带着浅眠后疲惫。
安岚突然有些愧疚,为了自己的计划,他陪着出人出力,昨晚门外被打残了个人,他又如何能够安睡。可她却没想到的是,李儋元怎么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失眠,他不过是被拖晚了睡觉时间,这时有些不适罢了。
但安岚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笑眯眯走过去,对正在帮李儋元梳发的蒋公公道:“蒋公公昨天也累了吧,要不,我来帮三殿下梳吧。”
蒋公公捏着梳子迟疑了会儿,李儋元却一挑眉挥手示意他照办,于是他把梳子交给小姑娘,转身想了想,把门敞开着走了出去。
安岚对着镜子里那张脸,竟忽然有些紧张,总觉得如果没给他盘好发髻,就糟蹋了这张完美的脸蛋。可她两世都没服侍过人,只偶尔兴起帮甄夫人梳过头,也不太知道男子的发髻该怎么梳,皱着眉,提着那乌滑的发尾朝两边笔划来、笔划去,最后把李儋元给逗乐了,嫌弃地问道:“你到底会不会?”
安岚尴尬一笑,弯腰下来道:“我多试试不就会了。”
她身上常年带着自己调的香球,今天是百合花混着佛手柑的味道,让他李儋元闻着十分受用,也就懒得计较她笨手笨脚总扯到自己的发根,任由小姑娘去折腾。
安岚提口气,终于也找到些门道,正专心地替他把发尾往上盘,突然听见那人懒懒道:“你要的一双腿,已经被打断打烂,估计他半年内都没法下床,就算好了也会瘸,会试是没机会再考了。还有,这个郑之同公子是的郑才正房生的二儿子,家里还有个已经进了翰林院的老大。他家几房明争暗斗本就厉害,这次郑之同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又派人去煽了把火,她爹估计得弃卒保帅,再不做这个纨绔子的指望。”
安岚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重,如此说来,那郑公子的后半生可是完全毁了。她想着方才门口的血迹,轻微地皱了下眉,李儋元从镜中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不忍心了?”
安岚连忙摇头,只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她的设计,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想到那人平日的所作所为,内心虽觉得解气,但始终又带着些怪异的不适感。
李儋元摇摇头道:“你既然决定了要对付他,就必须打到他无法还手。若心怀仁慈,做的不干不净,迟早会被他反咬一口。”他突然转头,目光渐转锐利道:“有些路你一旦走了,可是无法回头的。”
安岚的手猛地一抖,内心不由得添了些畏惧。李儋元把剩下的一缕头发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盘好发髻,转身对着她道:“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愿看你出手去对付别人。”他嘲讽地抬起唇角道:“我已深陷潭底,总想看着我这个妹妹能干净点。”
安岚低下头,内心感动莫名。她还记得,李儋元在听见自己想废掉郑公子的腿后,就叹了口气告诉她:这件事只有引到他这边,才能让郑家自认倒霉,不至于牵连到庄子里。他虽然态度始终嫌弃,却果断地替她做完最残忍的那部分,因为,他想给她留条更干净的路来走。
她压下内心的翻涌,替他拿起旁边的束发冠,踮脚为他戴好,然后郑重说了句:“阿元哥哥,谢谢你。”
李儋元似是很不适应她这样的客气,翻了个白眼就自顾地去看书,另一只手却好似不经意般,推了今早丫鬟端进来的蜜饯盘往她这边来。安岚突然有些后悔,她前世与三皇子相知太少,也从未关心过他,成日浑浑噩噩呆在后宅,甚至当他意外失踪时最后被宣告驾崩时,也并未有过任何触动。
咬着一只蜜果,安岚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她想到某件她一直忽略的事。
前世她只当李儋元是个病弱而孤僻的皇子,可以他如今的心机和智慧,怎么会让自己落得那样的地步。再想一想,太子残暴杀尽手足,三皇子侥幸逃出,被豫王辅佐上位,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而已?
这念头一经想起,便如野草遍生,搅得安岚怎么也不能安宁。可她没法找他试探,关于前世的事她一直讳莫如深,总怕会不小心透露他未来早亡的结局。可既然母亲的死都能改变,李儋元也未必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只是她必须慢慢去弄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算算时间,她还有一年多就能遇上豫王,可不知为何,心中那团火早已不像以往炽热,这两年改变了她太多,如果连父亲都不能信任,豫王还会是曾经她以为的模样吗?但怀疑归怀疑,心里到底还是期盼,能找回前世那个相知相伴的爱人。
当安岚回到庄子里,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站了两个生人,她以为是郑家来了人找麻烦,怀着警惕走过去,却发现竟是侯府派来传话的家丁。
原来,郑家吃了这个哑巴亏,那位侍郎夫人看着日日躺在床上□□的儿子,越想越觉得窝火,总觉得这一切全赖王姨娘挑唆自己儿子住进那倒霉庄子里。
于是她带人上侯府大闹了一场,连带着郑家也与侯府也从沾亲变成了死不往来。谢侯爷气得够呛,将撺掇他写手书的王姨娘关起来好好训了顿,还罚了她几个月月钱。王姨娘跪地哭诉,称全是庄子里那位小姐使得坏,把一件好事白白变成了仇怨。
谢侯爷也正为这事觉得奇怪,好好一个郑公子,怎么就突然找到三皇子的别苑去,还被打得去了半条命。正好安岚和甄夫人也很久都没回侯府,于是干脆差人接她们回来,打算好好问个清楚。
安岚听完那家丁的禀告只想冷笑:这两年来,她这个爹爹何曾想起过她们,如今因为利益被损倒是想着兴师问罪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故作天真地说全听娘的安排,那家丁一脸为难,求道:“夫人说在这里住的惯了,回去反而不自在。可侯爷也说了,一定要接你们回去,小姐行行好,劝劝夫人,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安岚歪头想了想,推门走进甄夫人的房门,见她正捏着帕子满脸不豫,笑着替母亲捏着肩道:“娘亲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拧着眉道:“一大早就在这儿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死心。”
安岚的眼珠转了转,靠过去道:“娘如果不想回去,我跟他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