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凑巧,脚刚搭上窗子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宫南枝回头,正对上风春莫一双亮亮的眼睛,夜色再黑,那眼睛却像闪着光一样,照的宫南枝有些黯然神伤。
“南枝,招呼都不打一声,你要去哪?”从没听过他这种语气,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去外头小住几日。”宫南枝没想好托辞,只能随机应变,回答之后却有些怏怏不乐,心想凭什么要回答,几日的避而不见,一来便是质问,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府里不好吗?还是哪个下人伺候的不周到。”风春莫站在她身后,自然而然的压迫气息,宫南枝蹲在窗户上,上不是,下不得,心里有些恼火。
“我就想出去住几日,还需要跟你通报吗,更何况,你连着好几日不见我,你在忙什么,莫三,你敢光明正大告诉我吗?何必现在过来假惺惺,既然一直都在监视我,为何不等我彻底走干净了再来,现在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用!”宫南枝索性坐了下来,毫不避讳的盯着风春莫。
“你自然不用跟我通报,你要去见他,我由着你,你高兴吗?”风春莫悠悠吐出这几个字,显得像是毫无动怒一样,实则心中早已是克制不住的愤怒,恼火,生气。
“谢谢,就跟你要娶谁一样,我管不着,你自然也不用跟我汇报,莫三,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哼,好一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南枝,这句话你早就想说了吧,憋到现在,倒是我委屈你了。”风春莫突然狠狠钳制住她的手腕,逼迫她跟自己面对面,呵出的气息无一不在喧嚣,不在昭示二人的嫌隙。
“你有什么资格过来质问我,莫三,别忘了,咱俩什么都不是。”想到白日里下人们的议论,想到他即将过门的太子妃,宫南枝满腔的醋意,可惜,两个被怒火烧焦的人,如何能把握住情人的心意,萦绕二人之间的,现在只是干热的暴躁,愤怒。
☆、爱恨一瞬间
“什么都不是, 对啊, 我们确实什么都不是,那你跟他又算什么,你跟他就光明正大了吗?南枝,别忘了, 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这样的风春莫让宫南枝很陌生,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 尤其是对着自己这样说话。
她害怕, 她害怕如果继续说下去,他们两人便真的完了,她不想听后面的话, 恐惧犹如洪水袭来, 扰的她惊叫出声, “莫三你闭嘴。”
突然间她冷静下来,面上血色全无,她能觉察到自己的手脚都在发抖, 浑身的气力似乎一点点游走,末了她静静的对他说道, “你闭嘴。”迷离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我闭嘴?”风春莫顺手将肉肉的笼子提了起来, 那肉肉刚睡着, 复又醒来,张嘴便是,“坏蛋, 坏蛋,坏蛋......”
“听到了没,南枝,他叫我坏蛋,原以为他是我们两个的定情鸟,那年冬日,冰雪压城,我记得你穿的粉嫩,煞是好看,见你喜欢这鸟,便跟你闹着玩捉来送给你,可惜啊,一切都错了,这只鸟,怎么可能是普通的鸟呢。”两人看看彼此,那年冬日的雪,玲珑剔透了一城的烟云,忆起当年,不觉间心头百感交集。
那时候风春莫还叫莫春风,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以捉弄宫南枝为荣,整日里似乎没有一点正事,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得过且过,却最是快活。
风春莫松开她的手,慢悠悠举起笼子,似乎像端详一件绝世珍品一般,把那肉肉看尽骨髓里,别说肉肉了,看得宫南枝都有些寒毛耸立,那种眼神,没有情没有爱,赤裸裸的恨意。
肉肉终于觉出不对劲,似讨好一般对着风春莫又是展翅又是凌空单脚站立,唯恐一个不顺心,便被要了命去。
“你要做什么,我们两个人吵架,何苦牵连到它。”宫南枝只觉得今日的风春莫与别日里分外不同,强大的帝王气场,不怒而威,明显的疏离感,那笼子举在半空中,里面关的是肉肉,可她分明觉得囚在里面的,正是自己,压抑,痛苦,百转纠结。
“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会这样维护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风春莫突然将笼子递到宫南枝面前,阴阳怪气道。
“知道什么,我维护它怎么了,从小将它养大,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伤害它吗,你今天发什么疯,莫三,你跟我,都要冷静一下,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出去?去哪,我出去,然后你再偷偷逃走吗?去找他,带着这只臭鸟,想得美,南枝,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如此迁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压低了声音的嘶吼,在这深夜里显得尤其瘆人,宫南枝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我只是不想看你跟她成亲,不想看你娶其他的女人,莫三,我不想让你为难。”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风春莫竟然笑道眼泪横飞,“南枝,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胡话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怕我为难,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解决一切阻拦在我们中间的障碍,我怕你伤心,怕你不肯随我,更怕你甘心随我不要名分,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从来就没想过为我们的感情多走一步,也更别提牺牲自己的名分,就算我向你走了那么多路,只要你轻轻往前踏出一步路,哪怕一小步,我都会再燃起信心,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可是,你竟然这样吝啬,连着最后的努力都不肯做,南枝,我累了。”
风掀起门帘,又潇洒的放下,屋内的灯火明灭不定,就像此时二人的心情,风春莫狠狠砸在柱子上,全然不顾疼痛,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愤愤不平,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你怎么这样说我......”宫南枝怔怔的看着他,满腹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申辩,为了他,一路追随到东胡,为了他,一回来连爹娘的面都未曾一见,没名没分的住在君庭府,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南国厚颜无耻的跟白峥索要执子佩,赌上的,无非是白峥对自己那一点点的怜悯之情。
他怎么能说自己一点努力都没做呢,可是这些话如鲠在喉,说出来这般难,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两人竟要解释所有。
她原以为,这都是无比默契的存在,无须讲,更无须多问,他自会明白,如今看来,自作多情的人,不只风春莫一个人。
看她这幅神态,风春莫略有些动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拥她入怀,不料那只鸟突然尖叫,“坏蛋,坏蛋。”
风春莫如梦惊醒,冷不丁一身是汗,他愤愤盯着肉肉,轻声问道,“我是坏蛋,那谁是好人。”
“白峥,白峥,白峥。”一连三遍喊着那个名字,这声音如紧箍咒一般罩在风春莫的头顶,难受的昏天黑地,一声怒吼,桌子碎了一地,连同那只笼子一起,宫南枝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那只瞬间不动的肉肉,看着那碎了一地的桌子,渐渐地有些血迹流了下来,她捂住嘴,想叫却发现根本法不出声音,骤然间胸口像裂了一道缝,刹那间大量的烟雾袭了进来,呛得嗓子干疼。
风春莫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只死去的肉肉,却始终不敢抬眼看向宫南枝,两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突然就能搞的面目可憎,原本亲密无间,两小无猜,恨不得用甜言蜜语温情蜜意包裹起来的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像从未有过的海角天涯。
宫南枝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不是梦,这不是梦,太清晰了,肉肉的毛还那般鲜活,它认识白峥,也就是说,这只鸟,很有可能祖籍是南国,南国的宗左派。
那么小的时候便被放到宫相府中,天赋极高,想必它的母亲也是如此,这种鸟灵性代代相传,可是,它能准确叫出白峥的名字,那么,以往十几年的生活,难道白峥都曾出现过?
回想起梅岭坡初来葵水那一夜,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迷蒙间坐在床前,不是莫三的气息,如今想想,大约就是他了吧,还有偶尔夜晚睡不着的时候,自己的别院外面总会应景的传来几声箫声,袅袅若仙,飘忽不定,以前总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出现幻觉,现在想想,白峥到底为什么?
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跟白峥清白并无关系,可是,对于风春莫来说,一只自己养到大的鸟竟然如此信任白峥,要不是宫南枝整日里念道,便是白峥时时来私下约会,这两种可能,哪一种都说不过去,难怪他会生气。
“现在满意了?我跟白峥并无关系,风春莫,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吧。”宫南枝压制住心里的苦闷,抬眼间故作风平浪静,说完这话,竟还妩媚的笑笑。
风春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听她如此疏离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无数各不相干的人一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竟又说出一句浑话。
“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
这都说了什么,看着她冷到极致的眼睛,风春莫如坠冰窖,从小到大,哪一次她不是娇嗔假怒,何曾真的跟自己置过气,每每哄上一哄,便复又喜笑颜开,不追过往了。
这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都好,一切都好,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样便好,恨就恨吧,哪怕恨着呢,也让他觉得自己被爱着,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若是哪一天连恨都没有了,他该拿什么来囚禁她,拿什么来困住她。
“我恨你!”
宫南枝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指着地上的肉肉,心里难受的宛若搅了一趟浑水,小莫三带来的惊喜冲刷的干干净净,她没跟他提过小莫三,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现下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那便恨着吧,南枝,恨着看我娶到别的女子,恨着看我如何宠幸与她,恨着在这里,陪我一起坠入地狱吧。”
风春莫离开的时候,吩咐人锁了她的院子,里里外外加派了人手,轮流看护,他是下了决心的,要生要死,一起扛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