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锦绣不卑不亢,而后,身后陆续有声音响起。
“我儿子在显市念大学,回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存了很多钱给他打过去,只是为了让他回来过个年,请你们行行好,告诉我真相。他究竟还能不能回来,这个年,究竟还能不能过了……”
“我丈夫是去出差的,单位里就这么一个名额,他争取了机会才赶上这次培训的末班车。我拍电报告诉他,我说我怀孕了,他又申请回来,这次的团聚对我而言很重要,求求你们了,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们没有权利隐瞒我们,真相,我们需要真相!”
此起彼伏的声音盖过了工作人员的搪塞,终于,当质问声愈发高昂时,一个工作人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理解家属的焦急,请稍等,我立马去请示领导,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后,他们一批人被请到温暖的办公室里。电话声一直在响,他们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各种交接工作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俞锦绣心底的不安逐渐扩散。
她坐在沙发上,刚才的那个孕妇仍旧在哭,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手帕,递了过去,“先不哭了,对孩子不好。”
那孕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忘记刚才的恩怨,瞪了俞锦绣一眼,“我刚才听见了,飞机上的人只是你的一个朋友而已,那人对你不重要,你当然不在意。”
孕妇哭得很难过,满口怨气,俞锦绣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是的,不仅仅只是朋友,他对我很重要。”她低下头,眨了眨眼,泪水滴到白色的灯芯绒阔腿裤上,陷进布料里,“我也很希望他能平安,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锦绣哭得很安静,泪水是一滴一滴往下落的,年轻的孕妇突然就愣住了,她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刚结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还不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日子能过得多好?可是直到这个生离死别的时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根本离不开他。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都离不开他。”
她泣不成声,俞锦绣咬着唇,强迫自己必须要镇静下来。她把手帕放在那孕妇的身边,站起来,对工作人员说道,“能不能借我打一个电话?”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俞锦绣请她把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告诉自己,而后在纸条上写下一串数字。
她握着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码,“哥,我是锦绣。你想想办法,联系程市长,告诉他从显市飞往雅城的航班出事了,请他尽量调查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确定程廷是不是在飞机上。”说完,她报上一串号码,“记下来了吗?尽快回复我,我很着急。”
第二百五十四章虚惊一场
第二百五十四章虚惊一场
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异常焦灼,俞锦绣沉默着等待,她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于是将目光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他们有人歇斯底里,即便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都在所不惜,只要能换得飞机上的亲属回来,有人则是面无表情,眼圈不红,眼底也没有泪水,只是木然地等待,只有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才会稍稍动一动神色。
而有的人,如俞锦绣一样,终于说服自己将心底的不安与惊恐暂时放下,她安静地坐下,默默地落泪。
都说不打不相识,与俞锦绣诉说自己心里头的苦时,她很平静。
吕静与丈夫的相识并不戏剧,当初只是在家里人的介绍下与彼此见了一面,看对眼了些,媒人就跑到送了一张电影票,这么一来,街坊四邻就知道,他俩这事是快成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要成家,吕静的父母从小到大就一直灌输她这一点,于是,开始处对象没多久,他们就决定结婚了。
当初的婚姻在一开始总显得草率,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才开始相濡以沫,逐渐成了彼此的依靠,吕静和她的丈夫冯晓的感情,就是如此。
从结婚到现在,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吕静刚开始适应“妻子”这一身份,甚至开始想要将自己的角色过渡为“母亲”,却没想到,在这一刻,意外发生。
吕静说,冯晓告诉过她自己回来的时间,在这个时代,改签的几率基本上等于零,俞锦绣没有办法安慰吕静一切仍有希望。
吕静垂着眼,慢慢悠悠地说着自己与冯晓从相处之初走到现在的种种场景,到了最后,她笑着说,“他说自己会回来的,我来接他,也不是担心,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而已。没想到惊喜不成,反倒是成了惊吓,你说这是不是太讽刺了?”
与一开始略显疯狂的样子相比,此时,这小孕妇眼底流露出的镇静令人感慨,俞锦绣将视线收回,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的悲哀,显得太残忍了。
“心里太难受了,还是说说话吧。”见俞锦绣不吭声,吕静又问,“飞机上的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刚才吕静已经听了个一二,说是飞机上的男人与俞锦绣没有太特殊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可如果只是朋友而已,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俞锦绣低下眼,“你爱你的丈夫吗?”
“好肉麻啊,谁像那些外国电影似的,总是爱来爱去的。”吕静突然笑了,语气带着几分悲凉,停顿了片刻,她点点头,“他知道的。”
俞锦绣的头更低了,仿佛只有将眼帘垂下,才能掩盖她这一刻的无助。
她不敢确定程廷究竟是不是在出事的那架飞机上,她不知道程廷现在如何,她甚至不知道程廷今天有没有出门,这一刻,经历了种种的煎熬之后,她突然开始后悔。如果在他离开之前,她试图勇敢一点,跑到他的面前给他一个拥抱,或者告诉他自己的心意,那么现在,她就不会这么遗憾。
俞锦绣自问曾经经历了许多的生离死别,可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直到面临着彻底与他分开的可能时,俞锦绣才意识到,原来她心底的感情早就已经无法掩饰。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希望上天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只要上天能听见她小小的请求,那么,她将来再也不会欺骗自己,她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程廷,坦白承认自己心底的每一丝情愫。
俞锦绣看起来太无奈,以至于吕静都忍不住觉得她比自己更可怜,“这就是珍惜眼前人啊,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现在终于觉得可惜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吕静又说,“还有机会呢,这不最后的电话还没响起吗?”
俞锦绣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找到一个相互取暖的人,而下一秒,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来了。坐在位置上的员工连忙向俞锦绣招招手,她跑了过去。
猛地接起电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好,我是俞锦绣。”
“都吓成这样了,还这么有礼貌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格外轻松,还带着几分笑意,“文师傅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听说他女儿支撑得很辛苦,去都去了,程廷想留下来,多帮帮忙。”
程济森的语气中带着宽和的温暖,仿佛是在冰冷的雪天,有人冻得瑟瑟发抖,他突然提来了一盏灯,这灯不仅能照明前路,甚至还能取暖。
世间最美好的词是什么?对于俞锦绣来说,所有的美好都敌不过“虚惊一场”这四个字的分量。
此时,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余光又突然扫见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揪着衣角的吕静。吕静太瘦弱了,像是风一吹就会立马往后倒,俞锦绣的心一沉,忍不住问道,“程市长,那310号航班呢?飞机上的人,还好吗?”
照俞锦绣的记忆,一些大事件的发展是不会被改变的,大多是维持着原来的轨道前行,最多左右偏移一下而已。
现在,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电话那边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就压抑下来。
叹了一口气,程济森还没开口,突然有领导级别的机场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表情肃穆。
“很抱歉,第310号航班在大雾天撞上远山的山顶,全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幸免于难。”
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站起来,向亲属鞠躬,他们面色凝重,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只不过是这么一瞬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所有人的生死都已经有了最终的答案。飞机失事的遇难者亲属们,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而后歇斯底里的哭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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