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亲近, 可昭定太后就是觉得, 他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就是喜爱他。每每见面, 都要与他共坐一塌, 揽在怀里稀罕一番。
连祁恕玉都没这待遇, 只得坐在下塌处, 陪姑母聊聊天、搭搭话儿。
平常时候, 申锦虽不说话,却也是认认真真地听姑奶奶和母亲的对话,姑奶奶疼他,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也愿意同昭定太后亲近。
然而,今日却不同了,他乖巧地端坐在一旁,心却走神了, 先是失魂落魄地想着自己丢失的小手帕, 感伤地回忆了一把小手帕和他的美好记忆, 然后, 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使小手帕遭殃的罪魁祸首。
突然出现在那里, 看到了自己窘迫的一面,让他惊慌失措发了病,还对他施用了奇怪的妖术,甚至还触碰了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申锦的小脸蛋莫名一红,那时的感觉还记忆犹新,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真是岂有此理,赶紧甩甩脑袋驱赶出去。
不过,她也确实救了自己,这点他必须承认,上面的事就算了,不与她计较了。
可小手帕,一想到它,申锦心里又是一痛,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无法原谅,定也要让她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这时候,祁恕玉正好同昭定太后聊到八位养女的事情。
“姑母,这回皇上竟然一次给您指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名门闺秀,年纪也都在十余岁左右,我听说其中还有国色天香的薛家女,才情出众的曹尚书的女儿,殷家那个女儿也不错,性子很玲珑,您可要多注意些,看看有无合适的,替咱们锦儿把把关,他都十一了,是时候该相看婚事了。”
昭定太后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把自己的事情推到我头上来,也罢,锦儿未来的妻子,我不相看也不放心,早一点备起来也好。当初就是舍不得你早嫁,想多留两年,才未定婚事,结果竟被皇上惨了一脚进去,给你许了这么个棒槌,真是气煞我了。”
其实祁恕玉心中还挺感激皇上的,她从未后悔过,嫁给申钰,甚至还觉得,能做他的妻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
申锦耳朵一竖,背刷地挺直,眼里亮莹莹,问道:“姑奶奶,寿安宫进人了吗?”
昭定太后和祁恕玉真是又惊又喜,要知道锦儿很少会主动开口,尤其在家外,就算在家里,他主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连亲娘都甚少见到,更别提昭定太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耐心地回道:“是呢,皇上给姑奶奶召了些大臣的女儿进宫陪侍,一共有八位,跟你年纪都挺近的,就住在永宁宫内。”
“可有跟我一般大的?”
昭定太后的笑意更浓了些,“倒是有个小丫头,同你一样,都是十一岁。”
“她叫什么?”
“鱼家的女儿,名叫令嫣,鱼儿的鱼,时令的令,嫣然一笑的嫣。”
申锦点点头,默默把这三字牢记在了心头。
祁恕玉心中十分诧异,既诧异儿子的异常,也诧异姑母竟把一个女孩记得这般清楚,连她都因此上了心。
此后,申锦再未开过口。
昭定太后舍不得她们母子二人早走,每每都是早上来了,近黄昏时才送走。
*
申国公府,刚过申时:
申老太爷一个人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家,看上去真是分外憔悴。
没错,咱们申钰申大爷被放出来后,压根没多想,自己一个人屁颠屁颠地先回了家。
一想到长子,申锐就什么力气都有了,嘭地一脚,踹开了二房的大门,中气十足地大吼道:“那个孽子在哪里?看我这次不揍死……”
最后一个字生生噎在了喉咙口,只因眼前守着他归来的,正是他的妻子,聂岚。
聂氏是个温柔入骨的女子,柔美的样貌,柔和的声音,柔细的性子,柔到人心底深处。
申锐在她面前,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立即收了脾气,牵起妻子的手,边走边念叨,“你手这般冷,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聂氏反握紧他的手,轻声问道:“怎么比钰儿回来的要晚,皇上留着说话了?”
申锐叹了一口气,回道:“圣上就是那脾气,护短,自己的儿子,不论怎样,都是好的,哪能容别人置喙。这次老大真是太不像样,若不是太后娘娘出面,他都不知道要在天牢里,待到猴年马月。我不能再让他放肆下去,你也别拦着我,我知道老大是你命根子,可这样下去,就是在害他,也是在害申家。申家可不只咱们这一脉,瑜儿又是那样出色,咱们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申国公府也分两房,大房为主枝,继承世袭的国公爵位,诸子皆以王为偏旁取名。二房为侧枝,诸子皆以金为偏旁取名。
申家老国公生有两嫡子,嫡长子为申瑞,次子就是申锐。申瑞身子不好早早就去了,留了个儿子为申玦。
老国公去世后,申锐扶持侄子继承爵位,又待侄子可以独当一面时,让出所有权力。
申玦也有一嫡子为申瑜,是申国公府的继承人,年十三,是个非常出息的孩子。
而申锐则生了两子,嫡长子就是人人敬而远之的申钰,其妻为柔嘉县主祁恕玉,其子为申锦。
嫡幼子为申铎,年十六,俊才绝逸,颇有乃父之风,现在永朝各地游历中。
聂氏的声音虽是柔和,却也格外有力,每字都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我知道,老大回来后,我已经训过他了,而他也深知自己犯了错,发誓说日后再也不会犯了。他虽也有不好的地方,却是个言而有信的孩子,说一就是一,绝不会食言的。”
“他真是反省了,答应下来,再也不做这些事了?”
“是呢,他当时自责地无地自容,痛哭流涕地跪在我跟前,甚至还连打自己的脸,我拦都拦不住,只好让管家带人把他强行送回了房。”
“那就信他这次。”申锐听到此处,竟是一种说不出的解气,他还尤觉不够,想再多听些,不好意思问妻子,就偷偷问管家。
管家道:“不知前面如何,我们到时,大老爷正扇自己耳刮子呢,特别用力,扇的巴巴响,咱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制住。”
“他回去可是十分自责沮丧,又自罚起来?”
“哪能呢,大老爷一出来就挣开咱们,跑的贼快,嘴里喊着,县主和少爷回来,肯定要吃他做的饭菜,得赶紧备起来,还道他的花两天没浇水,怕是要枯死了,那群狗没他这个主子管着,也不知有没有乱来。”
申锐觉得头突突地胀痛,刚想去寻人,外面报,县主和少爷回家来了,得,没这个机会了。
*
祁恕玉和儿子一进门,就瞧见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子的申钰,正在解身上的小围裙。
他见了妻儿,立刻展开笑颜,眼里满是柔情,“你们真会挑时候,我刚做好了饭菜,快些来吃吧。对了,娘子,我把你这个月的账都算好了,就放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