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清了清嗓子,只当没听见唐玉藻这番话儿,又拿起幸免于火灾的账本,跟他说起了驿馆之事来。唐小郎也没再纠缠,收了心思,不慌不忙,跟她汇报起了经营状况来。
有唐小郎从中牵线,没过多久,徐三这后宅就请来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武人。徐三在京中任职这两年,表现不错,声名远扬,远比前任曹府尹要更得民心。那几个武人听说要来给徐府尹办事儿,甚至还非要给她降些银子,后来还是徐三说他们辛苦,巧立名目,又给了她们许多好处。
有言道是纸包不住火,徐三这后宅起火的事儿,没多久就传了出去,就连官家都向徐三问了几句。而这贵族阶级,向来没有秘密,隔了几日之后,徐三的未婚夫,小狸奴,就登门探望徐三来了。
这日里徐三在宫中给宋祁授过了课,才一回府,苦等多时的韩小犬就趁着她更衣之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将她抛到了被褥里去。徐三笑骂他食髓知味,不知节制,而韩小犬却是得意,说自己身强力壮,毋需节制,若是今日不做个够,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再悔恨不已吗?
早些时候,韩小犬说要在床笫之间,将徐三打他的那巴掌报复回来。他今日就说到做到,一边奋力挺腰驰骋,一边将她那软肉打得啪啪作响,那声音在翠帐间不住回荡,实在让徐三脸红心热,羞恼不已。
床架子吱吱呀呀,二人正在兴头上时,却忽地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那人走路的声音极大,还时不时清两下嗓子,显然是不好意思直接打扰,打算故意用这声音,唤那厢房里的一双鸳鸯回到尘世里来。
韩小犬死死咬牙,一双眼几乎瞪得通红,徐三赶忙推他,小声劝道:“梅岭最知轻重,她来唤我,肯定是有急事。你先忍忍,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韩小犬闷闷地唔了一声,往后收腰,抽拔而出,之后还依依不舍,按着她肩,狠狠亲了她一口。徐三匆匆系好衣带,也顾不上收拾,钗横鬓乱,强忍不适,这就缓缓将门扇推开。
哪知她一开门,梅岭便急急上前,低低说道:“三娘,薛菡过来了,说是三娘这儿前些日子遭了火,要给三娘送一尊地藏菩萨。人已在前衙候着了,茶水都换了两轮了,三娘见还是不见?”
徐三一惊,赶忙收拾衣衫,蹙眉道:“怎么现在才来喊我?”
梅岭抿了抿唇,无奈笑道:“我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盏茶的工夫,又是咳嗽,又是清嗓子,三娘却是怎么也听不着。”
徐三脸上发烫,也顾不得多说,将身上的衣裳收拾得差不多了,又让梅岭给她整理了一番发髻,这就朝着前衙赶了过去。
前衙之中,狸奴眉眼俊秀,青丝披散,一袭墨绿缎袍,个头儿比徐三上次见他时又高了不少,婴儿肥也退去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清瘦了,从前像只肉乎乎的小橘猫,如今却像是只布偶猫,温雅而又可爱。
他等了约两盏茶的工夫,可却仍是不急不躁,眼见得徐三过来,他还立起身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对着徐三含笑轻声道:“是我不好,没事先跟三娘说一声,耽搁了三娘处理官务,操持纲纪。”
处理官务,操持纲纪?她处理和操持的,可不是官务和纲纪。
狸奴这般通情达理,反倒让徐三觉得心中有愧,脸上更是臊得不行。她微微抬袖,请狸奴入座,接着坐到他身侧,抿了口茶,缓缓笑道:“狸奴今日专程过来,可是有甚么急事?”
薛菡缓缓抬袖,召了仆侍上前,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风范。那两个仆侍一齐抬着一尊重物,小心走了过来,那物件上罩着一层镶金红布,看起来颇为贵重。
徐三正细细打量着,便听得狸奴轻声笑道:“我听人说,若是在家宅之中,供奉地藏菩萨,可保家宅永安,出入神护,无水火灾,便特地去了大相国寺,请了这尊菩萨回来。近日大相国寺的妙应禅师,自四方游历归来,我就求了他给这尊菩萨加持护念。”
所谓加持护念,倒有些像是道教中所说的开光。若能让高僧开光,这菩萨必会灵验。
徐三听着,心下一叹,暗道狸奴实在有心。
而狸奴稍稍一顿,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妙应禅师,向来只见有缘之人。我今日贸贸然去见他,也不知他会不会见我,更不知他,会不会给这佛像加持护念,所以事先才没有知会三娘,还请三娘勿怪。”
徐三让他等了这么久,哪里还会怪他?她面上带笑,赶忙谢过狸奴,一个劲儿地对他说起了好听话来,而就在徐三将狸奴哄得笑眯眯时,她不经意间,抬眼一瞥,却瞧见那锦绣屏风一侧,现出了半个身形来。
那人身躯凛凛,高大结实,打扮得虽不大起眼,可那孤傲之气,却是遮掩不住。
韩小犬紧盯着她,眸色阴鸷,唇角虽微微翘着,可那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倒像是气极反笑。徐三一撞上他的视线,忍不住稍稍一顿。
而徐三这么一顿,狸奴似有所察。那少年收敛笑意,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屏风之后。
一边是有婚约的未婚夫,一边是真心相付的有情人,徐三夹在中间,只觉得十分尴尬,心底暗暗骂了自己好几句。她组织了下言语,正打算找个由头圆过去,不曾想韩小犬却提着砂瓶,缓步上前,立在薛菡面前,对着他眯起眼来,阴恻恻地笑道:“徐府尹,薛公子,茶水凉了,容奴给二位满上热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终于要打仗了!!!兴奋
之前一直有人怀疑开国女帝为什么能打过男人,这个伏笔,几章之内终于也要揭开了
第178章 山河旧影藏秋月(二)
山河旧影藏秋月(二)
奴?徐三一听见韩小犬自称为奴,心里头咯噔一下, 知道这男人肯定是来了气, 存心要膈应她。
而韩小犬虽然扮作奴仆, 可他那一双鹰隼般的眼, 却是锋芒暗藏,恍如利箭一般, 直勾勾地盯着狸奴, 哪里有一分为奴作婢的样子?
狸奴也不是愚笨之人, 他早先就听着了风声,说是徐三娘在府衙后宅养了个郎君,那人姓韩, 就是落败了的韩氏族人。眼下情敌相见,四目相对,狸奴立时明白过来了, 眼前之人, 正是三娘的心上人。
狸奴到底是世家子弟,虽说模样长得可爱, 难免被人小觑, 但他可是被罗昀夸过的人物, 向来气度从容, 颇有大家风范。
他只淡淡一笑, 低下头来,由着韩小犬提着砂瓶,给他斟茶, 至于狸奴自己,看也不看韩元琨一眼,只转过头去,继续跟徐三娘说起那地藏菩萨供奉之事来。
韩小犬存心过来找茬,却见他并不理睬自己,心里头自然很是不爽。他眯起眼来,手上一松,故意就将那砂瓶摔到了地上去。只闻得哐啷一声,那砂瓶就在狸奴的靴履边碎裂开来,连带着将罐中热水也全都泼到了狸奴的衣衫上去。
徐三见状,微微变色,立时起身,唤来仆侍收拾碎陶。她皱着眉,深深看了韩小犬一眼,接着走到狸奴身侧,对着他温声关切道:“狸奴,不曾烫伤罢?”
薛菡好歹也是薛府的掌上明珠,他要是在开封府衙里出了事儿,薛氏定然是要在朝中给徐三使绊子的。
韩小犬立在一侧,眼瞧着徐三对狸奴如此关切,忍不住眼睑低垂,薄唇紧抿。他微微攥拳,拿袖子作为掩饰,遮住了那不小心被砂瓶割伤,尚还在流血的手指。
狸奴看了眼韩元琨,淡淡笑道:“三姐不必忧心。狸奴不曾有碍。”
徐三松了口气,赶忙含笑说道:“这小子摔碎砂瓶,原本也是无心之举,狸奴可莫要生他的气。你这衣衫沾了热茶,裹在身上多难受啊,可是得赶紧换了。我方才唤人去铺子里给你买新衣了,买来之后,你先穿着顶上一会儿,在我这府衙里坐坐,等你那衣裳晾干了,熏过香了,我再命人给你送来。”
狸奴点了点头,很是温顺地道:“许久不曾见过三姐,多待上一会儿,正合狸奴的心意。”
韩小犬原本是想故意挑衅狸奴,不成想倒给狸奴找了个理由,让他顺理成章,能在这开封府衙多待一会儿,徐三还不得不在旁作陪,跟着狸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韩元琨在旁看着,死咬牙关,好几次都将那拳头攥得骨节咯咯作响。
徐三看在眼中,知道他心里难受,心下不由一叹,也觉得再这样拖下去,一直维持着一纸婚约,对于她、韩小犬、狸奴三个人来说,都不是甚么好事。
待到要送走狸奴之时,徐三好不容易,总算是撇开了一众仆侍,跟狸奴争取到了独处之机。她立在檐下,微微拢袖,于夕光之中,凝视着少年那一双猫眼般纯净漂亮的瞳孔。
那人眸光似水,当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她已经养了条狗,就不能辜负了那只小犬。
徐三微微一笑,拿捏语气,轻声对他说道:“狸奴,先前你和我立下过约定,我若是有了心上人,这桩婚约,就再也算不得数了。如今这个人已经来了,这退婚之事,怕也该摆到台面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