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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宋昙 4011 字 2天前

“山大王, 你要闹,去别人的地界闹去,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惹麻烦。你那玉佩,可是御物,上头都有印记的,宋刑统里说了,哪个敢买卖御物,哪个就要吃板子的!”

徐三立在一旁,听着那崔钿唤了山大王三字,立刻反应了过来。眼下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托书崔钿,救了韩小犬的那一位皇子。按着这宋朝的规矩,他该被唤作“三大王”才对,但因这小子,性情乖戾,肆意妄为,好似山中寨主一般,时日久了,这三大王,便被叫成了山大王。

眼见得热闹罢了,围观者众,皆各自散去,那崔金钗也毋需再挤,直接走到了前头来。那山大王瞥了崔钿两眼,随即勾唇一笑,冷声道:“那就让她买卖去罢。崔小幺,你莫插手,只管找几个衙役看住她便是。只要她卖了这玉佩,就将她扭送到衙门,打她个半死不活!”

徐三在旁听着,心上却是一凛,原还觉得这少年郎,和韩小犬颇有几分相似,但如今看来,却又觉得半点都不像了。

韩小犬是什么样?是受辱之后,先想着自杀,等被人劝过,才又想着报复。但这个山大王,虽才十二岁,行事却是狠戾多了。一个傲气,另一个戾气,实在是大不相同。

那妇人不让他扎飞镖,他就设下计来,将这御物交于她手,且早就料到她必会将这御物卖了换钱。徐三是做讼师的,将《宋刑统》背得滚瓜烂熟,她清楚得很,买卖御物,超过多少两银子,那可不止打板子这么简单,往重了说,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徐三思及此处,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崔钿,而崔钿,也恰在此时,抬眼看向了徐三。徐三看她,是想看她有甚么吩咐,而崔钿看徐三,显而易见,是没了主意,盼着徐三帮她一把。

徐三暗自叹了口气,心里却是明白。这事儿若是让官家知道了,那一干人等,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将那龙纹玉佩给要回来。

徐三和崔钿还在寻思着,崔金钗却是已然缓步上前,背着手,皱着眉,对那摆摊的妇人低声道:“那玉佩,你拿不得,我劝你还是赶紧归还罢。”

这小娘子,性子向来稳重,这“御物”二字,她也不敢贸然说出,唯恐那妇人大喊大叫,再招来旁人围观,到那时候,可就真是不好收场了。

那妇人扫了她两眼,却是浑不在意,挑眉笑道:“那么多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玉佩,是赌注,他赌输了,自然就归了我。你若想要回去,那就给我……两百两黄金。”

山大王闻言,稍稍侧身,勾唇一笑,对着崔钿低声道:“你瞧,她这就卖了。崔知县,还不赶紧抓她回衙门听审?”

两百两黄金,这可不是小数,得用车子运过来才行。无论崔钿,还是崔金钗,身上哪里会有这么多银钱?崔金钗默然半晌,又对着那妇人低声道:“两百两,可以。只不过,我没有现钱,待到过些日子,我再着人给你运来。”

妇人啐道:“呸!我说小娘子,你这可是对着棺材扯谎——骗鬼呢是吧?两百两黄金,一个时辰内,给我运过来,不然这玉佩,就是归我了。”

崔金钗无计可奈,只得使了一招缓兵之计,招来婢子,耳语一番,又对那妇人说,已经着人去运了,稍待片刻,便会送上二百金锭。可别人着急,山大王却是不急,他踏着柴屐,管崔钿要了些碎银,这便晃晃悠悠地,去夜市上买吃食去了。

这山大王转了好一圈,买了串红彤彤的糖球,即所谓冰糖葫芦。他咬着那酸甜山楂,慢悠悠地回了桥下摊子,不经意间,抬眼一望,却见那飞镖摊子外头,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闲人,比他和那摊主打赌之时,还要更热闹几分。

山大王微微蹙眉,往那人堆里头挤了过去。他个头儿小,挤着倒也方便,没两下便钻了出来。人都说五炎六热,现如今正是五月末,恰是最闷的时候,这少年从人堆里挤出来后,闻着自己这浑身汗味,那俊俏眉眼间,自是闪过一丝不耐。

他强压心头烦躁,咬了口山楂糖球,缓缓抬眼,往那摊子上一看,便见徐三娘立于当中,对着众人拱拳一拜,朗声笑道:

“在下徐三,乃是咱们寿春县里,一名小小讼师。在场的父老乡亲,约莫都听我贪财的名头。我呢,见着这位娘子,扎了两下飞镖,就得了两百两黄金,自然是走不动道儿了。我便跟娘子说,能不能让我也赌一回。咱这位老姐姐,可是个大度人,不但让我跟她,还许我先练几回手。”

徐三娘说话,向来是半真半假。她确实跟那妇人说,想跟她也赌一回,三局两胜,就以这夔龙纹玉佩为赌注,若是徐三输了,就再给她一百两黄金。那妇人一听,只道今日是风吹草帽扣鹌鹑,运气来了不由人,当即就动了心。

只是这摆摊的妇人,可不是徐三话里的大度人。她虽动了心,也知道这徐三娘是做讼师的,约莫不是她的对手,可她到底是放心不下,便美其名曰,让这徐三练练手,实则是想试试她的身手。

徐三试了几回飞镖,虽说也有发挥得不错的时候,但总的来说,结果很是未尽人意,崔钿在旁看着,亦是连连叹气,着起急来。那妇人见了,自是暗暗窃喜,连忙应承了下来,生怕这徐三娘反悔。如此一来,便有了山大王看着的这一出。

徐三说罢之后,有那围观之人,高声催促道:“徐老三,这比得是手腕子,可不是嘴皮子,你说恁多话,又顶得上甚么用?少啰嗦了,赶紧比罢!”

讼师这行当,可不是甚么得民心的活计。人都知徐三娘打官司是一绝,可到了背后,提起她来,都要骂她两句,说她是颠倒黑白,认钱不认理。因而此时此刻,徐三娘此番上阵,站在她背后的,可是一群盼着她输的人,更有甚者,已经喝起了倒彩来。

山大王听着那些叫骂之声,冷冷扯唇,只当眼前这小讼师,乃是个不自量力,好出风头的。他咬了一口糖球,咯吱咯吱地嚼着,只等着看那徐三娘一败涂地,再搭一百两黄金进去。

没有人看好徐三娘,便连崔钿,都摸不清徐三是何主意,心里头犯起了嘀咕来。

一片骂声、嘘声之中,徐三大步上前,拾起红绿飞镖。她不再多言,只稳住肩部,微微侧身,紧紧盯着那草人的红心处。少顷过后,她利落一掷,众人只见那飞镖破风而出,正中红心!

众人一时失言,那妇人更是惊得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这徐三能有这般身手。这可就是他们有所不知了,早先便曾经提过,徐挽澜在现代时,可是体育上的一把好手,几乎没甚么运动,是她不擅长的,更不用提她上学时,还入围过全国大学生飞镖联赛的决赛。先前她在赵屠妇的墙头,给被赶出家门的晁四郎扔银稞,也是一丢一个准儿,直直地丢到了晁四身前。

崔钿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拍掌叫好。而那妇人强定心神,迈上前来,抬手一掷,距离草人心房,不过只有分毫之差,可到底是败下阵来。她死咬牙关,很是恼恨地瞪向徐三,见那小娘子手持飞镖,迈上前来,稍稍一思,出声冷笑道:

“徐讼师,你平时是靠嘴吃饭,我呢,今日也来有样学样。我方才说,要和你赌,但是这摊子,到底是我的摊子,飞镖要怎么投……都得由我来定。”

徐三一笑,挑眉道:“那娘子要怎么定?不妨说来听听。”

妇人冷声道:“我要你,退后十步。每退一步,都要前脚抵到后脚上去。”

崔钿见状,柳眉倒竖,张嘴欲骂,崔金钗却是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逼得这小娘子只得强压怒气,看那徐三如何应变。

徐三娘思忖片刻,也不多言,只管依着妇人所说,退后十步,围观众人,也连忙后退开来,给她腾出地方。徐三娘退罢十步,站定身形,接着瞄准红心,用力一投,众人只听得一声闷响,接着便见徐三娘直起身子,拂了两下手,而那飞镖,则深深插在红心正中,位置和上一回,可谓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都是在白天了!!!希望大家和我一起早睡早起

第70章 秋风春浪鳌头好(二)

秋风春浪鳌头好(二)

徐三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令在场诸人, 皆是目瞪口呆, 待到回过神来, 忙不迭地拍手叫好。那妇人见此情形,虽满心不甘, 到底是无可奈何, 只得不情不愿地将那龙纹玉佩, 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递到了徐三手中去。

徐三娘两手捧着玉佩,缓步走到那山大王跟前。她低下头来, 默不作声,只等着三皇子接过玉佩。

山大王扫了她两眼,勾唇一笑, 抬手去接, 可待到他的指尖触及玉佩之时,这少年假作不经意, 猛地抬手, 欲要将那玉佩摔到地上。

这小子, 年才十二, 正是最混的岁数, 眼见得徐三出了这般风头,一方面慕强心理作祟,觉得这女人很是厉害, 可是另一方面,又对她有些恼怒,恨她打翻了自己的算盘,让自己没能教训到那摆摊的妇人。

他这心理,却是早就被徐三料到。山大王手上才一动作,徐三却是眼明手快,一把收回玉佩,定定地看着那少年,含笑道:“三郎才吃过糖球,手上黏得很,若是污了玉佩,那可就不好打理了,还是让草民替三郎系上罢。”

崔金钗是稳重人,眼见得徐三救场,心上自是松了口气。她信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三大王犯了错,她作为臣子,也不会去说他。但崔钿却是不同,这小娘子当即白了那少年一眼,没好气地道:

“你小子,少不知好歹!若是闹到官家跟前,我们几个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呢,也未必能有甚么好果子吃。差不多得了,少整那么多幺蛾子!”

少年瞥了她一眼,动也不动,由着徐三弯下腰来,给他系上玉佩。徐三系罢之后,山大王扬起下巴,对着崔钿冷笑道:“今儿夜里头,要么你就一直跟着我,要么,你就少管闲事。崔小幺,你看着办罢。”

崔钿瞪了他一眼,却也是无可奈何。她跟阿姐商量一番,转头便对徐三说,让她先行归家去,至于她们姐妹,今夜就搭在这混世魔王身上了。徐三见状,很是理解,只管拜辞而去,不复多言。

自打她搬到后山园子之后,满打满算,足足有二十余日,不曾见过阿母和弟弟。一方面,徐三对家中亲人很是牵挂,可另一方面,她心里也清楚,晁四的事儿,多半已然传到徐荣桂耳朵里去了,待她一回去,这徐阿母自然是要数落她一番的。

果不其然,这徐三才进了门,便见唐小郎连连给她使着眼色。徐三摇头一笑,负手而行,踏入房中,一抬眼,就看见徐阿母瞧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边磕着瓜子儿,边阴阳怪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