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家看到去而复返的陈小郎也是好奇:“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沈湛知道老太太也是个能主事的,便把自己的一些谋划给说了:“我本是无意间听了这么个话儿,便好玩儿一样喂了蜀王府的马儿一些草药,没想到蜀王殿下却因此遭难,只能求了武安公主替我扫平收尾。没想到公主对那医术的内容十分感兴趣,我又不敢忤逆她,只能与她说了些。”他故作难堪:“其实上次圣人重病,我便怀疑是这里头的原因,正好今日太医过府便随口说了一句,想起来才知道是坏事儿了。”他干脆往地上一跪:“还请老夫人即刻联系陈相,好歹让他稳住了那太医,别让他把事儿捅到圣人跟前去。”
老太太听了几乎要晕过去,别看沈湛说的避重就轻,她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其中有猫腻?这事儿要是闹大了,那就不仅仅是公主给圣人下毒这么简单,连太子都要牵扯进来。看着眼前这俊美少年,老夫人第一次觉得他如此可怕:“你……很好!”她深吸一口气:“让人去请相爷回来一趟,就说我突发急症,需要太医诊治,就今儿去沈府的那位太医。”
自有人去跑腿不提,沈湛却是擦一把额头上的汗,他赌对了,陈家输不起。有萧家和狄家作为前车之鉴,陈家担不起圣人的雷霆之怒,只能想办法进行描补。
其实在出门之前,他也想过干脆不管这些,被问起来便一推二五六的装傻。然而之前圣人仅仅是心中怀疑便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打入天牢让他彻底明白,在强权之下,有没有证据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圣人信了,他就必死无疑。
陈家会把太医如何,这事儿沈湛无从得知,他不顾老夫人杀人的眼光继续提醒:“咱们最好还是与宫中通个消息,以防出现最坏的情况。”他眼中是灼灼的火热:“太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又何必在圣人威仪下战战兢兢的处理国事呢?更不要提圣人在一日,太子就依旧是太子,可要是圣人不在了……有谁能废的了一位帝王?”
“你住嘴!”老夫人大喝,只沈湛知道,她已经心动了。等到陈平带着已经被打晕的太医回府,听了消息也是惊怒交加:“你们怎可做出这种事儿来!”
沈湛却是越发镇定了:“小人死不足惜,只相爷您比我更明白,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了。万一——小人是说万一,我被灭口了,圣人却得了真相,那时候太子是说的明白呢?还是说不明白呢?”
“我没必要留着你给太子当替罪羊,武安也是可以的。”陈平在这一刻露出了世家子的狰狞和冷酷:“陈家不能轻易冒险。”
“武安公主啊,”沈湛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且不说她会不会愿意,只一条,她是太子的亲妹妹,是陈家的外孙女。便是她一口咬定了是自己独断专行,可圣人会信吗?便是信了,还会倚重陈家吗?太子之位……还能稳吗?”
第190章 灭亡(下)
陈平被沈湛戳破了心思,反而也跟着镇定了:“按你这么说, 要么我保住你, 保住圣人不知道这一切,要么太子就必须提前夺权了?”
“这只是小人的愚见,相爷可比小人聪明多了。”沈湛轻笑:“我虽是一条贱命, 可也分外珍惜, 总不能不留点儿后手。”他说着竟是笑出来:“可见我和沈敬是亲父子呢, 他不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摆了我一道么?”
言下之意,他也留了后手,如果陈家执意灭口,之前他们做过的事儿便会被圣人知晓。陈平深吸一口气,不再搭理他,而是吩咐下人道:“将齐太医弄醒,我有话要问他。”
他在宫中截住齐太医时,这位正好从太医署收拾着往乾元殿去。看他一脸恐慌, 陈平便知道坏事儿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勒令心腹将他的东西一并收拾好送过来, 连纸张碎片也不得落下。
太医署的医博士虽然奇怪,不过有陈平随意捏了个借口,也不敢为了同僚和相爷对上。这会儿齐太医被一碗凉水泼醒,打了个激灵的脱口而出:“你们当真胆大妄为!”
“实在没办法,谁叫你知道的太多了呢?”沈湛微笑着蹲下与他说话:“我爹是不是拿了什么给您了?可不可以给我瞧瞧?”
齐太医下意识的捏了下袖口, 沈湛一把拽住,可翻了半天并没有哦找到什么。他有些不耐烦,以及一点点心慌:“到底在哪里?别找不自在!”
齐太医心里却是透亮,若是自己咬牙坚持,等圣人看到证据,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这会儿说出来,只怕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杀了灭口。
他打定主意一句话不说,沈湛便转头问陈平:“相爷出身世家,对审讯应该也是有些心得的吧?”
陈相便知道他是想要言行逼供了,可这时候也不得不如此。沈湛还再次强调:“您最好进宫与太子殿下说一说,必要时便拼一把,不然错过了时机,真被圣人来个一锅端,咱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跑不掉。”
虽然不想承认,可看齐太医的表现,陈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沈湛给逼到墙角了。“把他也给我拿下!”他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秀丽少年:“先打二十板子,拿出你们的真功夫来打,其余等我回来再说。”
沈湛显然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终于表现出一些慌乱。陈平却是浅笑:“既然没了退路,我又何必留着你呢?成王败寇,等太子上位,你的后手也没什么用途了,对不对?”
千算万算没算到老狐狸比自己手黑的多,沈湛被人拖拽着往下头去,陈平也收了笑容再次入宫。他的动作够快,决断更是快,直接来到东宫寻穆岚,摈退左右道:“请太子殿下亲自去关雎宫通知贵妃娘娘,说圣人只怕身体不适,请她去乾元殿一趟。”
陈贵妃在后宫经营多年,总有些人手可以应急。穆岚一脸惊讶的看了陈平一眼,见他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立刻不敢耽搁的就往母妃宫里去了。而乾元殿里,穆荇已经是气疯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医博士问:“这真是齐太医悄悄塞在你药罐里头的?他人呢?”
医博士战战兢兢的又磕了个头:“微臣之前也没发觉,还是刚刚想要捣药才看到,想想确实是齐太医塞在里头的。不过他已经被陈相爷带走了好一会儿了,都是微臣失职,微臣知错。”
“好一个陈相,好一个太子!”穆荇直气的两眼发黑,连声叫林内侍:“去传翊羽亲卫来!让他们把东宫上下都给朕拿下!”
“圣人莫要这么大火气,太医可说了您不宜动怒。”林内侍还未走出去,就被身姿袅娜的陈贵妃带着人堵了回来。她暗叹一句好险,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没看见医博士惹了圣人发怒么?还不把他拖下去?”
立刻便有两个脸生的侍卫过来,捂了医博士的嘴将他拖走。林内侍一脸警惕的挡在圣人跟前,被穆荇随手推开了:“你们真要造反?”
“妾哪里敢呢?只是您也不年轻了,孩子也大了,如何不能陪着妾享享清福?”陈贵妃姣好的面容上是淡淡的愁容:“您觉得让岚儿监国如何?或者您退位上皇,让他直接登基也不错。”
穆荇抬手便要给她一个耳光,却被一名身强力壮的老妈子给拦住了。陈贵妃便笑:“都说了您不宜动怒呢,看看看看,可不是又难受了?”
穆荇刚要反驳,便觉得身子一软,喉咙也像被堵住一般。他的视线慢慢模糊,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林内侍倒在了血泊中。
“岚儿好歹当了这么久的太子,虽然老实,但对乾元殿的守卫还是有些了解的,找个借口调度一番更是简单。”陈贵妃对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圣人轻笑,又看向医博士:“你可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是个美人儿,却让医博士全身透出冷汗来:“微臣知道,知道,”他到底惜命:“圣人急火攻心,旧疾复发,这才晕厥过去。”
“那你刚刚来是为了什么?”陈贵妃轻描淡写的抚了抚自己的指甲。
“老臣……老臣就是看着圣人脉象不对,想来请他复诊,顺便开几副疏肝理气的药给他用的,没成想正好看见圣人勃然大怒,虽然有您在一旁劝阻,到底还是出了状况。”
陈贵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自有宫人将圣人再度病危的消息传出来。陈相与李相对视一眼,轻轻点头,传递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张舒梁虽然察觉出些许不妥,可看着太子一脸被切的样子,也不好在这个档口上多说什么。唯有楚怀一脸毫不掩饰的疑惑:“圣人不是见好了么?怎么突然就晕厥了?还有林内侍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这时候莫要考虑旁枝末节了,没听医博士说的嘛,圣人是看了曲宁县的奏报急火攻心才旧疾复发的,还不见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陈相一脸无奈的将一封折子递给楚怀:“曲宁县县令贪墨赈灾银钱中饱私囊,导致数千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惨不忍睹,圣人向来疼惜百姓,可不就气坏了?”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医博士的诊断在前,两位相爷的说辞在后,楚怀身为武将,又不爱参合这些政务,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沉默的走到一边当壁花。
到底国事最重,太子监国无可厚非。陈平帮着太子稳定住局面,转头回府便逼问沈湛:“你还有什么安排?老实说出来吧,我好歹让你死个痛快。”
少年半身沾满血污,精致的脸上满是痛苦和不甘。他看着陈平,喃喃道:“为什么你们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我们是世家,我们同气连枝,我们左右着整个燮朝,”陈平居高临下的看他:“你真以为学的风度翩翩长的精致可爱就是世家风范?你真以为有一肚子算计就是世家的本事?不,世家从来都是碾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正是同为世家,所以李正牧在第一时间确认的不是事情真相,而是这是否陈平的手笔,毕竟对他们来说,将一个时刻想要找世家麻烦的帝王替换成一个会乖乖听话的帝王,绝对是个划算买卖。得了陈平的暗示,剩下的就是如何将一切掩盖,让穆岚顺利上位。至于穆荇到底是气晕的,还是被谁害的——只要时局不会动荡,又何须在意呢?
“那好吧,我也告诉你,我在楚将军府上留了条线,只要我进了陈家却彻夜未归,就有人替我把信送到他手上。”沈湛喘息着说道,脸色却是疯狂:“是不是很不愿意听到我说出这句话来?这是你最坏的预料对不对?”他嘶哑着嗓音大笑:“你觉得楚将军会怎么做?”
这确实是最坏的消息,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声望,沈安侯都不比三位相爷差,更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有兵权。“把他处理了吧。”陈平不再看沈湛,背着手往外走,考虑要如何打动楚怀,或者——消灭楚怀。
“让人到楚家附近盯着,有什么可疑人物都抓起开,再请太子和李相过府议事,就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陈平一边下命令,一边又觉得眼皮子直跳,仿佛有什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坏事儿正在发生。
而隔了一条街楚府,洛氏正吃着糕点,突然觉得口感不对。掰开来一看,里头竟然裹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自家某个院落的横纵第几块砖头。她不动声色的将纸条儿攥在手里,一边扬声问丫环:“今儿这马蹄糕是谁做的?我怎么吃着不对劲儿呢?”
“这是杨婆子从外头买的,说是新开的一家店,生意挺好的。”丫环伸过头来看一眼:“莫非放了一会儿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