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陈旭虽然还沉浸在看到偶像的激动之情中,脑子却转的不慢:“我父亲哪里是什么风流名士,每天只谋划算计听的我头疼,侯爷可不必在我这里说他的好话。”

“哪里是说好话呢?你父亲是陈氏嫡支,若说文采,绝不在我之下。可你想想,他为何不能每日饮酒作赋恃才放旷,反而兢兢业业的做你觉得无聊的算计谋划?只因他心中早已不是一人一家一姓,而是胸怀大燮,胸怀天下罢了。比起安侯这般的小打小闹,他自然才是真名士,真风流。”

沈大老爷站起身来,王八步迈起,心中默数一二三:“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三王五帝,略输文采,阙宗金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岑皇太古,只识沙场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一首长短句,好一句‘还看今朝’!”率先开口的正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穆荇。短短几句诗句,竟然让他徒然间心血澎湃隐有共鸣。沈安侯看他激动的样子在内心摊手,这本就是帝王之气的诗作,当然是当今圣人最能懂。

沈大老爷冲他微微行礼,继续转过头来对着小少年灌鸡汤装叉叉:“你如今可知何为风流?并非是我这般狂生,而是心系天下为国为民。你身为年轻一辈,国之栋梁,更应该引以为戒。当知晓你之使命,不在于喝酒取乐,不在于写诗作赋,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旭和他身后的陈晨早已听的热血沸腾,立时站起来一揖到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等谨记先生教诲,必定改过自新,不负先生厚望。”

沈安侯微笑着招手,让他们坐下,乃温言道:“你们如今年纪还小,肩膀尚且稚嫩,不到挑起国家重担的时候。只是人生的积累也是一步步形成的,与其花费时间学我这般无所事事混个名声,不如好生在家读书,为了将来而做准备。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你们父辈一般强大而为国有用的人,也希望你们能够体谅他们的苦衷,更为他们而骄傲。”

陈旭和陈晨连连点头,穆荇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莫名想到当初太上圣人伏案劳作的样子。沈大老爷顺势拍了拍少年人的狗头:“今日这顿算我请客,你们且安心享用,我亦会与楚大郎打招呼,日后并不拘着你们上来。”他笑的慈爱又包容:“想来小郎也再不会喝醉酒摔东西了,对不对?”

哪里还敢摔东西!想想自己之前所为,陈旭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陈晨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两眼亦光芒闪闪,若有所思。沈安侯微笑看着两个孩子食不知味的吃过一顿饭便跳着离开,在心里比划了个成功,转头向穆荇再次告罪:“看见这些孩子,总是免不了想到自己当初,便多与他们言语了几句,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穆荇早已从之前的思绪中换了过来,淡然的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安侯从善如流,将人一路送到望江楼大门口,目送他坐上一辆低调宽敞的黑色牛车渐行渐远,这才收回视线。一旁的管事看他表现心中早有猜测,这时候凑过来询问:“那位客人……”

沈安侯不动声色的做了个向上的手势,管事的心中一惊,默默退后,心中对这位东主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敢在这位人间至尊面前谈笑风生的人能有几个?沈侯爷看似闲散,谁知道他暗中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沈大老爷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越发高深莫测,他只觉得今日当真是流年不利运气不好,明明只想出来散个心,结果事情一桩接一桩应付的他身心疲惫。早已兴致全无的沈侯爷让厨房打包了几个特色菜品,决定回家找媳妇儿要安慰要抱抱,这斗智斗勇还得顾虑人设风度什么的,真是要了亲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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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故技重施(二更)

沈安侯空着肚子回到府上,对着林菁好一顿撒泼卖萌才渐渐平复了心情。林大夫人便笑他:“你不是自诩大点男主么?看, 这就是男主光环啊。”

“所以还是你当绿网女主, 我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吧。”沈大老爷抱着儿子玩着他的小手,被小家伙拽着拇指往嘴边塞也不恼,任由他糊了自己一手的口水:“还是在家里好, 我决定这段时间都宅着算了。”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 现实是残酷的。沈大老爷在望江楼的金句诗赋很快便被文人学子们传播了出来, 便是京中官员们也不免感慨他心境之高远。而有心人则是猜到和沈安侯同桌而坐那人的身份, 悚然而惊之余更是摸不清头脑,沈大老爷在圣人的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陈府的当家人自然也属于有心人的范畴。得知自家幼子差点莽撞到贵人头上,饶是陈平位高权重也不免吓出几滴冷汗来。后又听闻沈安侯的一番教诲,不仅没让陈家失了脸面,只怕还送了个大人情给他,陈侍中暗暗点头:或许以后在朝中议政时,可以多偏向沈家楚家一些了。

楚怀也是后头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把倒霉大外甥叫来一顿臭骂:“穆荇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你比我更明白!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次你是赌对了, 正好骚到他的痒处, 若是一个不慎惹了他的厌弃,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到时候别说你沈家,便是搭上我,搭上平宁楚氏,也不见得能护你的安危!”

楚舅舅向来是八风不动的老狐狸样子,突然这样暴怒, 便是老油条如沈安侯也有几分害怕,赶紧认错:“我也是一时义愤上涌,没忍住就……”他嗟叹一声:“不然为何我总是避着他走呢,便是料到和他正面碰上便没好事儿。”

楚怀看他的懊恼不似作伪,这才缓和了几分神色:“我知道你与先太子情同手足,自然看不惯设计他上位的当今。”更何况与心胸开阔的穆莳相比,穆荇实在是差了太多:“可是有句话叫做成王败寇,你如今不是独身一人,该为身后的家人考虑考虑。”

这就是过关了。沈大老爷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显,仍旧有些恹恹的。楚怀反而劝道:“你也不必这般纠结,能和他说开了亦是好事。他虽然有几分小心眼儿,倒不是个不分黑白肆意妄为的,尤其他向来看重你的才能,你与陈家小儿说的那几句话也算是与他剖白内心,只怕这次倒是因祸得福,说不准他正考虑着启用你呢。”

要么怎么说楚怀深得上心呢,穆荇这会子还真考虑着要不要给沈安侯一个实职让他施展抱负有一番作为。其实这个想法早就有了,只是两人心中各有心结,也没个中间人为他们沟通,这才一直毫无进展,这次毫无准备下的“直抒胸臆”却打破了僵局,至少穆荇能够相信,沈安侯依旧有着为国效力之心,便是他不忠于自己,也会忠于皇位,忠于皇权。

只要他穆荇坐在这张椅子上一天,沈安侯便一日是他的忠臣。想通了这一节,圣人老爷变不再犹豫,只考虑哪个位置最适合交给沈放,让他能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学。

近距离看了全过程的林内侍心中除了钦佩还是钦佩。他虽然知道其中凶险,可眼中所见更多的是沈侯爷轻描淡写的便让圣人放下心防诚心与对,好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

京中官员人心浮动,奈何沈大老爷并不出门,时日久了事态也就渐渐平息。这一日沈安侯正与林菁闲聊,便看见沈汀和小程氏带着一脸泪痕的小淑窈气冲冲的杀进澹怀堂,臭小子开口便是告状:“父亲母亲,二婶真是欺人太甚了,你们得好生劝劝淑窈妹妹,别让妹妹被他们骗了。”

沈安侯看着小姑娘通红的兔子眼,心都揪起来了,赶紧将小姑娘抱进怀里,一边问沈汀到底所为何事。林菁看这一眼就有了几分猜测,听了沈汀和小程氏的叙述果然如此:“二婶故意使坏,让人在淑窈妹妹玩耍的路上嚼舌根子,说女儿比不上儿子金贵,之前是太太自己没亲生的孩子才宠着她,如今有了四弟,便要将她卖给人家当儿媳妇儿给小弟铺路了。”

沈汀话音未落,淑窈宝宝又哇的一声哭了。虽然嫂嫂劝过她,告诉她那些都是假话,可这段时间母亲身体不好极少抱她,奶奶也多稀罕小弟弟却是事实。别说小孩子整天憨吃憨玩没点儿心思,他们眼睛亮着呢,也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林菁已是彻底怒了:“当初我生淑窈,她便让人在二郎和幼娘跟前用这招,现在生了凌儿,她还是不忘挑拨离间。她这是忘了其实我才是沈府的当家大太太,家中一切庶务该是我说了算才对吧。”

大夫人虽然脾性好,可也不是个圣母病,都被欺负到头上了,哪里还能放过范氏?林菁当机立断的冲小程氏下达指令:“你去告诉你祖母一声,咱们家最近有些入不敷出,我得节省开销,调整家中下人人手。老太太的福德堂自然是不动的,其他各处都会有所削减,只怕要闹着她。你就说我说的,请她到半日闲的庄子上和夫人们玩一段时日,我自会把家中打点好。”

小程氏心领神会,揉了揉眼睛便红着眼圈儿往福德堂哭诉去了。楚氏听了也直摇头:“阿林待二房没有更好的了,整个京中哪里还有比她更宽容的当家主母?既是她自己不知福,便让你家太太放开了手脚做吧。”

林菁做事向来有分寸,老太太并不担心她坏了家业,真就收拾包袱往庄子上去了。范氏自付没有把柄落在林菁手上,仍旧是有恃无恐,却不知下头服侍的人已经是人心惶惶,毕竟大多数人的身契可是握在大老爷大夫人手里的。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范氏平日里撩闲也就罢了,把手段用在孩子们身上,可正犯了林菁的忌讳。家里既然要裁减下人,那自是留下能干少言的,将整日里嚼舌根乱窜的扔出去。至于如何分辨?也是简单,大家伙儿不记名不公开的互相揭露就行了。

说的是有据可查事实、和别人的口供对得上的有赏,故意隐瞒或者陷害他人的立刻打一顿发卖出去。这一招算得上阴狠,别看那些小丫环小厮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关乎生存的时候,哪个不是咬咬牙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捅了出来。不求自己没有黑料,只要别人的黑料比自己更多,说不得就安全了。

范氏之前做的不算隐秘,虽然也知道威逼利诱,可面对大房的雷霆之怒,下头的人哪里还想得到她那些小恩小惠,甚至不少人心生怨怼,只恨自己一时糊涂,被范氏收买了做了错事。中公可是在大房手里头的,没看老太太都主动避嫌出门去了?沈家到底谁做主,根本一目了然。

几个嚼舌根的人很快就被掀了出来,当着沈淑窈的面,几人哭着将范氏如何交代他们挑拨的话语抖了个干净。沈小姑娘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只仰着头问:“二婶为什么要让咱们亲人不和家宅不宁呢?”

“因为她脑子有病,以后你可少听她的话,有什么事儿自己多想一想。”林菁蹲在小姑娘面前霸气道:“你只想想看,就算咱们家不得安宁,和她又有什么好处么?损人不利己,可不就是脑子坏掉了?”

小姑娘认真点头:“原来是婶婶有病。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和病人计较的。”

看着沈汀拉小姑娘去里间玩耍,林菁直起身子,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你们品行不端,非议主家,按说直接打死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我家到底宽宏,不愿枉造杀孽,只每人打上五大板子发卖出去。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经过几天煎熬早已心如死灰的下人麻木的摇头,被拉下去行刑不提,林菁似笑非笑的对“请”过来观刑的郑妈妈说道:“既然二太太不舒坦,我这就拿帖子请了医博士来,只盼她能朝日康复才好。对了,病人一般都是要静养的,你去问问你家太太,是不是把她从静心斋里挪出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二老爷就不好了。”

郑妈妈是范氏的奶妈,听到这话气的脸都红了,偏对上林菁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来:“我们太太哪里就病……病的这样重了,静心斋到底是二房的地方,大夫人只怕做不得主。”

“静心斋也是沈府里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二房哪天分家单过了?”林菁冷冷说道:“若真如此,我也是同意的,只消范氏去亲自和老太太说明白了,我自然不再过问他们分毫。”

郑妈妈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林菁便拍板道:“既然你家夫人没想着挪出来,那就把她身边的下人消减一些吧。”说着便直接将洒扫粗使的名额全部划去:“她要养病,那些贴身丫环们就别闲着了,干些活也省的每天不安生。”

说着林菁还抽出其他各院的册子来,十分“公平公正”的删减人手,口里说道:“也别觉得我独为难你们静心斋,澹怀堂泽兰馆和孩子们的院落可都打发了不少人。”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郑妈妈只觉得心中发苦。泽兰馆是三老爷的住所,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往松江县去了,便是所有人手打发了也无妨。哪里像静心斋里本就住着老爷夫人,还带着年仅三岁的三少爷深湛。大夫人一下砍掉他们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偏老爷和少爷身边少不得人,可不就苦了夫人了么?

范氏得了消息几乎气晕过去,当场便发起了脾气,没想到被请来的医博士看了个正着,直说她病的不轻,定要卧床休养。大夫人从善如流,断了她所有交际的帖子,顺便让厨房每日里只给她两顿“病号饭”清肠胃。面对林菁的雷霆手段,二房不是不想闹,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真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和大房抗衡。

沈妈妈不偏不倚的将家中事儿告知楚氏,老夫人皱了会眉,摇了摇头:“阿林的手段是对的,但还是有几分急躁了,只怕二房不仅得不到教训,还会再出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