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沈安侯自是允诺,等沈敬回过头来想找亲妈告状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楚氏反而劝他:“你这几年太过浮躁了,便是学问上也少了钻研,又何谈再进一步?还是先做好你手头上的事儿,只要你足够优秀,自然会有升迁的日子。”

其实谁不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呢?沈安侯也没义务偏要拉扯着沈敬给他好处让他升官发财的。要不是看在亲兄弟的份上,这么个背后说小话总想踩着自己往上爬的家伙,沈安侯早想办法把人捏死了。只再多的感情也是没有的,两人相安无事还好,要是沈敬敢指手画脚的,大老爷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沈敬在福德堂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自是不忿,而他排解郁闷的法子便是找沈淞的麻烦。可怜沈大郎养了三四个月,身子才有些起色,被二老爷一番狂喷又煞白了脸色,只得重复起以前闭门苦读的日子。

要说沈淞心里一点儿抱怨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凭什么二老爷自己和大老爷较劲儿比不过,就逼着他出人头地压大房一头呢?且不说沈二郎根本没想过走读书这条路子,两人根本没什么可比性,就算他读书好文章好被举茂才了又如何?还不是同三叔一样等着候补,要是没有个大老爷这般在圣人跟前说的上话的,且有的是时候要蹉跎。

而他亲爹又干了什么呢?和同僚聚会的时候公然抱怨楚上将军偏心大房,这话传到楚怀耳朵里,自然更加不待见沈敬。事实上楚将军从来都没掩饰过自己对沈安侯的欣赏,偏爱他也是理所当然。唯有沈放死宅那几年,他为了帮扶沈家,只能捧着沈敬些,可沈安侯可以撑起门楣,甚至两家共赢时,他的选择自然又回到了大房。

不说他身为长辈,本就没义务在两个外甥之间一碗水端平,平宁楚家和将军府的庄子上这几年出了多少好东西?但凡有沈安侯花用的,就从来没落下过沈敬一家子。沈攸得的东西少些还知道感恩戴德,每次在楚怀面前毕恭毕敬的表示感激之情呢,沈敬和沈淞可是三年前就拿着白玉纸读书习字,不知道羡煞了国子监里多少人,可能听见二老爷的一句好话儿?

没有什么付出是理所应当的,只想着索取的人总会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楚怀的心胸虽然宽广,但也没圣父到听了一耳朵自己的坏话还上赶着对沈敬好。沈安侯就更加,他可不是和沈敬手足情深的原装货沈放,对待沈家上下都是从路人的角度慢慢熟悉起来的,谁真心便和谁好,谁找麻烦便掐回去。

沈敬可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他只认为舅舅凉薄大哥敌视,连儿女都是不省心的。在他的认知中,沈淞读了这么多年书全无精益都是他不刻苦不专心,沈清漪更是进了蜀王府便没了声响儿,完全辜负了他的一腔期望。

如今连母亲都不帮着他,让他的一身才华满腔抱负全无处施展,二老爷心中愤恨,只能借酒消愁,却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第二天差点没因宿醉而误了点卯。

沈安侯可没空管沈敬的一腔悲切,他去年交代平宁楚家的除了山茶油一项外,可还有制糖的法子呢。楚家也是极舍得下功夫的,今年入秋的时候居然意外在闵州和琼州的交界之地找到了大片的野生甘蔗。要知道那边可算得上是蛮荒之地了,除了当地居民就是被流放过去的犯人,又是瘴气又是酷热的,别说世家子,便是流民都少有往那儿跑的。

东西找着了就好办。沈安侯让楚家人准备好来年带着种苗到江州去种植,毕竟这地方也算是经营出模样儿了。而他青州庄子上的管事史明也带着庄户们插了一手,只他们是拿着沈安侯的书信去了秀川郡找郡守陈大人和山民头子冉越谈合作。

于是等山茶油的采收压榨基本完工,各处供货也都顺利运出去,新出炉的银青光禄大夫楚峋楚大人还没歇口气儿,又得忙碌起甘蔗的事儿来。他口里叫着累,心里却是开心的,沈安侯便告诉他,这就叫痛快——痛并快乐着。

野生甘蔗被楚家雇佣的劳动大军们收割,留下上头的种苗来年栽种,剩下的长杆儿被清洗干净用来制糖。后世的蔗糖有红糖白糖冰糖三种,其实主要成分的差距不大,只是工艺上一步步提纯而已。不过林菁却想要一些土红糖,楚家对沈家的事儿向来是有求必应,干脆每种都做了一些。

土红糖其实不是单纯的蔗糖,里头还含有果糖、还原糖、葡萄糖、糖蜜以及维生素和矿物质微量元素,具有强烈刺激机体造血的功能。民间俗称的红糖水补血其实就是说的这种。它是直接将甘蔗汁水经粗滤布过滤后,倒入大煮糖锅加热,去除上层泡沫并沉淀后熬制的。

沉淀后的甘蔗汁水放入锅内熬煮两个时辰,慢慢变成金黄色的糖浆。翻着气泡的糖浆被倒进铺上竹席的平台上,糖浆一边冷却,熬糖的工匠一边用木锤使劲地滚压,把糖汁铺均匀,等它凝固后,便成了色泽黄白的土红糖块儿,可以用刀子切成小块儿便于放置。

而红糖和土红糖的不同在于里头蔗糖的浓度更高的多,而其他物质基本被除去。甘蔗汁在滤去杂质后需要加入适量的石灰水,再通过重复过滤,所得到的滤液就是蔗糖的水溶液了。沈安侯还教了他们用白醋淋小苏打的法子得到二氧化碳将过量的氢氧化钙变为碳酸钙沉淀掉,却惊的楚家人和工匠们直以为这是什么道家术法,生怕自己泄露天机,让沈安侯无语至极。

之后的步骤便与土红糖的做法一样儿了,通过蒸发、浓缩、冷却,得到比土红糖更甜、纯度更高的红糖。若是将红糖溶于水,加入适量的骨炭或活性炭,将红糖水中的有色物质吸附,再过滤、加热、浓缩、冷却滤液,一种白色晶体——白糖就出现了。而冰糖则是以白糖重复之前的步骤,再来一次加水溶解、除杂、清汁、蒸发、浓缩和结晶。虽然工艺一项比一项复杂,但随着糖品的纯度变高,味道也越发纯正。

白糖和冰糖色泽美观,完全可以当做奢侈品来售卖,让楚峋十分欢喜。而林菁也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土红糖,只可惜她如今怀着身孕不好多用。倒是沈玫十分适合吃些红糖烹制的食物,生生被林菁养的面色红润胖了一小圈儿,让楚氏称赞不已。

楚家今年出的糖不多,更多的是用这些野生的甘蔗试一试熬制的法子看是否可行。得到的各色糖品也没出售,全部当做年礼赠送给各家了。沈家自然是拿了个大份儿,再次惹的京中各世家眼红不已,纷纷扒拉起自家闺女儿子,看有没有合适的能拿来和楚家联姻,也能分些好处得个新鲜,一时间倒让楚家的未婚儿女们变得炽手可热起来。

楚岷和楚怀哭笑不得,沈安侯哪里只是楚家外甥这么简单,这些年楚家折腾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他的主意?不说这些成品货物,便是得的利润,他也是有三成分红白拿的。

就这样楚家人还觉得这是占了他便宜了,只恨不得加倍的对他好。而沈安侯要这么多钱财也没用啊,只能扩大庄子到处买人买地。史明被他支使着从南到北的跑了好几圈,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无论是青州还是秀川郡,沈大老爷的地盘都越来越大,人和事儿也越来越多,他老胳膊老腿的都要散架了。

于是另一个长随柳湘也遭了秧,被扔到了秀川郡去顶班,让史明专心负责青州的庄子。好在他之前散出去的镖师们已经在这两处并往来京城的路上走熟悉了,无论是信息沟通还是协同调度都变得十分轻松高效,沈安侯也能透过他们遥控管理两个地方。

第74章过年(一)

时间在忙碌中走的飞快,一转眼又到了年底。沈玫虽说基本上已经和秦家决裂, 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过了腊八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林菁却是多有不舍,这段时间里她和沈玫相处的越发投契,就更不想她让这般单纯活泼的人收敛了性子过那样小心翼翼的生活, 生生将自己变成个刺猬。

沈玫又哪里想回秦家呢?但规矩向来如此, 遮羞布还不能丢。楚氏虽然心疼女儿, 但秦江亲自上门来接人的时候还是爽快的答应下来。过了腊月十五, 沈玫不能再拖了,终究是带着一双儿女和秦江离开了沈家。

林菁为此还背着人偷偷哭了一回,吓的沈安侯魂都飞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听到林菁解释后才松一口气,劝慰她道:“沈玫要是真留在这里过年才不好呢,原本占着道义上的制高点也要变得理亏了。还不如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再去接她回来,一共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终于被安抚住的大夫人这才收了泪水, 抽抽噎噎的要沈安侯保证说到做到,不能敷衍自己。沈大老爷哭笑不得的赌咒发誓才让她开心起来, 回过神来的林菁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是不是情绪波动有些太大了?”

什么都懂的沈大教官给她宽心:“这都是正常的吧,我以前还看书上说孕妇脾气古怪胃口刁钻十分不好伺候呢,你不过是多愁善感了些,这又不是坏事儿。”

结果沈大老爷就乌鸦嘴了,哭过这场没几天, 林菁就开始犯恶心,胃口也越来越差。好在她精神还不错,看楚氏着急上火便与她开玩笑:“之前有小姑当个开心果儿,我自然是吃什么都香,偏你们着急上赶着的把人给轰走了,我可不就受不住了?”

楚氏听的好气又好笑,沈安侯就真急得不行,满京城的找蜜饯果干给林菁试着能不能开胃止吐的。这般过了十来天,总算是好转了一些,不过还是闻不得油烟味儿,只能吃些清淡的。

范氏看林菁这样子便想在家务上插一脚,便是拿不到管家权,从中捞几个好处也是使得的。今年沈府的果蔬铺子可还开着呢,那真能算是日进斗金的。要是能接管个几天,无论是拿着东西送人讨巧儿还是从缝隙中扣些银钱来,都能让二房好好赚上一把。

然而她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小程氏便带着白薇抬着账本儿去了楚氏的福德堂。小姑娘如今做事儿像模像样的,大大方方和老太太行礼问好后说明来意:“幼娘平日里管家盘账还算应付的来,可这年尾合账并各家年礼往来还是拿捏不准。如今母亲身子不爽利,我也不忍多打扰她,只能辛苦老太太给我把把关,花费些时间教我了。”

楚氏自然是满口子应了。反正半日闲和女学早已关门放假,便是慈淑所和女儿街也在收拾着准备过年,没多少事儿要劳烦到她头上来。她这一年忙过一年的就怕突然闲下来,小程氏这会儿来的正好,可不是能让她拿家务事打发时间。

因会所和女学的财务都是用的简体数字和四柱清册,慈淑所的姑娘们更是全都学了简体字,楚氏看家中的账目一点儿都不费劲。小程氏也是个细致的,把条条款款都做成表格,看起来清晰明了。楚氏翻了翻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于是手把手教她后头怎么处理。

年礼的讲究多,虽然有迹可循,但也有不少增减的对方。而这又牵扯到家中爷们的交际往来,与什么人关系好了便加重几分以示亲厚,与哪家关系淡了便用些华而不实的大件儿稍作敷衍。小程氏听的津津有味,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崇拜的看楚氏:“您知道的可真多,这些都是谁告诉您的啊?”

楚氏便笑:“你还小呢,憨吃憨玩的,能算清楚家里的账册子已经是不错了。你且想想我和你家太太平日里交际的是哪些人?可不就是礼账上这些人家的夫人太太小姐们么?只要愿意听愿意想,哪家和咱们家好,哪家在找咱们家的麻烦,呢都是一目了然的。”

小程氏便赧然,她也和女学的姑娘们一块儿玩过,却从来没考虑过她们各家背后和自家的关系如何,只想着一起说笑玩耍了。

楚氏看出她的想法,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你才多大呢,能帮着你太太算账管家已经很能干了,家里大人都在,哪里就需要你这般操心了?这些事儿大可以等十年后慢慢学起来。”

小程氏笑着点头,对于老太太教导的东西却更加上心了。她倒不是贪恋管家的权利,而是心知肚明自家太太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情,若是她可以更周全些,能干些,不让林菁省心了么?

范氏看着福德堂里一大一小有商有量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气,直念着小程氏心机深沉,老太太也是越发偏心大房,完全不给二房丁点儿好处。沈敬还没从沈攸补缺的事儿缓过来呢,听的也是同仇敌忾,二房一家子都陷入了低气压,别说沈淞和孔氏越发沉默,便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湛都本能的安分了几天。

打点好了亲戚朋友,剩下的就是自家过年的安排了。因林菁受不得劳累,沈大老爷干脆撸着袖子亲自操持。他可不像小程氏这般战战兢兢的,根本不管往年惯例如何,全按照自己心意置办,又是张灯结彩又是舞龙舞狮,将原本肃穆的节日生生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老太太看着觉得热闹,也不禁止他脑洞大开的折腾,还在一旁出谋划策,让沈家新年的气氛愈发热烈。就这样他还不满足,决定团圆饭大家一块儿吃火锅,还拉上了楚怀一家子。

楚将军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闹惯了,居然也由着他胡来,真在大年赶早儿就带着一家人来了沈家。两家人也没什么需要客套的,一人一碗热热的水饺下肚,脱了外衣在福德堂东次间的炕桌上牌九麻将的就玩开了。

这天便是沈敬都没说出什么败兴致的话来,甩着纸牌和沈安侯一头对战楚怀沈攸两个,老太太和洛氏也各自带着儿媳妇在麻将桌上一决高下。楚大郎并沈淞沈汀看了一会儿便跑去耳房打台球,三夫人卢氏看孔氏有些无措,便拉着小程氏,三人玩起了跳棋,林菁在一旁观战。

孩子们也不用多管,统统往玩具房里一丢,几个靠谱的婆子丫环照应着就行。沈淑窈前段时间和秦家的小哥哥小姐姐玩的挺好,一点儿不在乎有人分享自己的玩具,楚家小哥儿又自持年长,对两个小的多有谦让。唯有沈湛被范氏惯的有些霸道,可惜武力值比不过堂姐,被沈淑窈暴力镇压了两回便老实了,再不敢霸占的玩具不让别人碰,三个人倒是玩的十分和气。

正餐在夜里,中午便不用做的太复杂,只让厨房随意搭配着荤素便好。沈家的三位大厨可是一直有竞争关系的,又有林菁和沈安侯不断推陈出新,手艺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洛氏算是沈家的常客,表现的还算淡定,她家儿子儿媳妇并小孙子便有些丢人了,虽然礼仪形象还勉强维系着,但吃饭的速度绝对比平时快出了两倍去。

郑氏吃到七八分饱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大约是失态了,有些忐忑的看了楚家大郎一眼,偷偷吐了吐舌头。楚家大郎却没明白她的意思,还在一旁着急:“你是不是吃太快烫着了?多大的人了还没儿子稳重呢。”

郑氏被他一番话说的连都红了,勾着脖子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林菁本是有些看不惯郑氏,觉得她挺作的。如今看她这般率真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却对她有了几分改观。

其实今儿在一块儿玩了半天,她就发现郑氏没什么坏心眼儿,虽有些小家子气没主见,至少心思不是歪的,这一点从楚家小哥儿的教养也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