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带着轻愁,连夫人太太们也受了感染,仿佛透过桃花林,看到了过往的某情某景某人。还是那三名女子中为首一人抚掌道:“小妹这一首却是胜过我们两人了,看来这杯桃花酒竟是你的囊中之物矣。”
她话音落下,便有婢女手端托盘的出现在他们身侧,笑嘻嘻的将一个白色杯子递给最后那歌女,里头是漂亮粉嫩的清澈液体。那女子一饮而尽,脸上立刻泛起了桃花一般的色彩,乃以手掩面,笑着离开:“这酒太烈了,我得回去躺躺。”
另外两名女子亦是跟着她离开,自有人收拾了地上的麻布,而太太们才发现林中多了不少端着托盘的粉衣婢女,见她们望过来,便笑着屈膝,让她们看上头浅浅的杯子中淡粉色的酒。
“这就是刚刚说的那桃花酒?”有好这口的贵女上前问道。那婢女便笑着点头:“正是桃花酒,夫人可要尝一尝?”
自然是要尝的。捻起酒杯细看,白瓷嫩滑色泽均匀,是上等的瓷器,粉色的酒水只小半杯,却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那女子也不贪多,只抿一小口,舌尖触碰到一点清甜,还有一些辣味。如之前唱歌那婢女一般,她的脸上也立刻染上红霞,她却是眼睛一亮,将剩下的酒倒入口中,爽快的叫了一声好。
“果然是好酒。”这位将门出身的夫人满脸惊喜的拍掌道:“我竟不知酒水也可以如此醇香热烈,偏又带着桃花这般柔柔的女儿气息。”
这相似的一幕也发生在另一个园子里,只是唱歌的婢女们并未铺麻布坐在地上,毕竟对于世家女来说,这是相当失礼的。她们在小木桌上铺了白纸,桃花诗落在其上,吸引了每位世家女的目光。
“这是什么?”自然有人开口问道。
婢女脸上是端正温和的笑容,行了蹲礼答话:“这是上将军府送来的白玉纸。”
洁白如玉,比竹简更轻便,只不知价值几何,可否代替绢帛使用。但凡有见识的世家女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她们出声询问,婢女们却无辜摇头:“此物为上将军府的家内坊所出,我们大老爷虽有不少,却不知如何制成,各位夫人若想知道,只怕还是要去楚府询问。”
上将军宠大外甥的事儿尽人皆知,有这种新鲜物件儿便紧着沈大老爷用也不足为奇。她们虽然朦胧中意识到这白玉纸的重要性,但到底不知道它的成本,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东西会给她们的生活,甚至整个时代造成怎样的变革和影响。
三名婢女已经收拾东西离开,这一切不过是桃花宴中的小小插曲。而几位老太太则被楚氏拉着打了一会儿门球,之后便有跟着林菁学过手艺的丫环给她们做个全身放松。沈玫的婆婆,梁国公夫人张氏也在其中,十分羡慕的看着楚氏感叹道:“还是你的命好,儿子媳妇听话又孝顺,活的这才叫日子呢。”
楚氏却是想着去年的这时候。老大闭门不出,整个府上死气沉沉,靠二房的交往层次根本不够,若非还有上将军府拉着,沈府还不知道有多尴尬,更不要提开宴请客。
可是这次却是多么的显赫,无论世家还是勋贵只怕都要被吓一跳吧,从此还有谁敢说沈家没底蕴,说沈府就此没落?
洛氏看出大姑姐的感慨,握着她的手道:“阿姊如今可高兴了吧,儿子听话媳妇能干,连闺女都陪在身边,这里可没有比你更有福气的老太太了。”
说到沈玫的事儿,张氏有些讪讪,只她身份地位都不如洛氏,也不敢有什么表现。好在有婢女来通知午膳已经安排妥当,请各位夫人入席,总算解除了她的尴尬,跟着众人一起到大厅用餐。
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统一的白瓷餐具,这都是沈安侯在家内坊里整出来的。天知道他当年为了一个任务花了三个月时间在瓷都学了一手好本事,把坊内的烧窑师傅惊的不要不要的,若不是身份有别,只怕立刻就要抱大腿拜师。
不过这玩意和蒸馏酒一样,无论是楚氏还是沈安侯都意见统一的只用来待客不拿出去销售。府上并不缺钱,日常开销有庄子铺子就足够了,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拿出去打了谁的眼,二来物以稀为贵,只有这般才能凸显出沈家的不凡来。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当一道道菜品被端上桌,无论世家还是勋贵的夫人们都惊讶了。沈家淡出交际圈四五年,人们都以为他们是消沉了,却不知根本就是等待时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婢女们执壶候在一旁,白瓷壶里有水酒也有果汁,端看夫人们的口味如何自行选择。偶尔看客人举箸踌躇,她们也会小声介绍菜品,按照观察推荐夫人们会喜爱的菜色。
世家女们吃的安静,勋贵女却行起酒令来,吆吆喝喝的好不热闹。也有人小声问起之前唱诗的婢女,楚氏便笑道:“你们少吃几口酒,等下半晌我让你们看个好戏。”
说是看好戏,那就真是看好戏。下午演的便是老太太亲自排了,又有沈玫建议后几番修改的《胭脂雪》。这种家宅子嗣并儿女情长的故事最是吸引夫人太太们,兜兜转转机缘巧合不知最后成全了谁又害了谁。
便是最端庄的世家女,最后也只能红着眼眶说一句“其罪不容,其情可悯”。林菁趁着忙碌的间隙看了两眼,不禁感慨这些“演员”们的可塑性,在没有系统的学习也毫无先例可寻的情况下,他们能表现的情真意却,虽然稍有夸张却并不尴尬,最重要的是能带动所有人的情绪,当真是和天赋与努力分不开的。
一个故事演完,夫人太太们依依不舍的登车离开,再没有只是给楚氏面子来玩一天的想法,只盼着明日早些到来,不知沈府又有什么新节目。
而一些脑子转的快的,已经想到了一直在操持着琐事,并没有露面太多的沈家的大儿媳妇林氏。虽然楚氏将范氏卢氏摆在面上,让她们在仪门招待宾客,但说实话,她们无非是有个身份摆在那儿,作用还不如引路的婢女。反倒是林氏虽然没和大家多交谈,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如今沈府上全是她在操持,连老太太都只顾着玩乐,但凡有事儿都是差着丫环小厮“找你们大太太”。
沈府的大房这是彻底站稳了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起来了。夫人们在心中暗暗思附,并给林氏打上了着重号,以后只怕不能再无视她,便是人情往来也要走上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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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轰动
沈府连宴三天,上了数十道从未见过的新菜品,更有三出好戏,一时间在京城贵族圈子里风头无两。而宴会上风头最胜的,是随着疑似沈府大老爷诗作流传出来的,出自上将军府家内坊的“白玉纸”。
楚怀在京中人缘不错,他既是实权能臣又是世家子弟,为人谦逊有风度,上到君主下到士子都对他十分有好感。然而面对好友们的索要,他也是一脸的无奈:“沈安侯这个混小子,明知道白玉纸的产量不高还要到处炫耀。”
只是哪里有光顾着外甥就不管同僚旧友的?楚怀只能“忍痛”答应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再三保证白玉纸一做出来就给各家送去,再不偏心沈府的那个混蛋外甥。
其实哪里是没货,楚家的造纸作坊里早已经屯了大半个仓库的白纸。不过沈安侯有句话说的对,上赶着不是买卖,奇货可居。如今白玉纸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他慢慢的往外散,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只怕效果比大咧咧拿出来要好的多。
原本楚怀也并不想占沈安侯的便宜,只当借了家内坊和信得过的人给他用。只是这白玉纸一出来,得知成本的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至少不是如今无官无职的丹阳侯可以担下来的,便是他也要拖带着整个楚氏才能硬扛之后的巨大压力。沈安侯那小没良心的却笑:“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舅舅别总想着外甥坑您,这里头好处多着呢。”
自然是有好处才会抗,否则楚怀再怎么偏帮沈安侯,也不能拖着自己一大家子并身后的楚家给他挡刀子。为此他甚至让心腹请了楚家的家主和几位话事人悄悄来了一趟京城,在庄子上和沈安侯密谋了许久,达成利益分配,这才让沈安侯在桃花宴中将消息散出去。
其实按照沈安侯的想法,他所求不多,有楚怀的帮助足以,至于背后的利益如何分配,权利和责任怎样交接,那都是楚怀和平宁楚家的事情。但楚怀却并不同意,他和沈安侯长谈之后劝服了他,家族的力量不能放弃。
而楚家也是厚道的。有楚氏的关系在,他们并没有看轻了沈安侯,也没什么长辈的架子,站在平等的立场上与他商讨。虽然其中偶有分歧,但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白玉纸冠上楚怀的名字,生产和销售交给平宁楚家,而沈安侯得纯利润的三成作为分红。
这个比例已经是很高了,沈安侯将这笔钱托付给楚家,让他们在平宁买地也好收养孤儿也罢,总之给自己留个根基。这点对楚家来说并不难,整个平宁郡,甚至青州都在楚家的掌控之中。楚家的当家人楚岷并族中的几位话事人当场便答应下来,保证不会坑了沈安侯。
楚家人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毫不显眼,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等到白玉纸的热度差不多口口相传——当然这少不了沈安侯和楚怀安排的托儿——楚府便按照计划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它配上文房四宝的套装礼盒送到各府,但凡有几分风雅的人家无不拍手称奇。
这样一来,沈府就不怎么打眼了,楚怀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不仅大臣贵族世家纷纷与他拉关系扯皮,连几位得了礼物的大儒都心甘情愿的给他刷了一波高帽子。
宫中圣人听到风声,也没忍住的找他要了不少白玉纸,并开玩笑道:“楚卿本是风流名士,如今只怕名声要更胜一筹。”
楚怀却是坦荡的很:“这白玉纸本是臣家内坊中工匠偶得,与臣而言也不过是得用罢了。绢帛也好竹简也罢,和它又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世家子,一副拽拽的样子看得人牙痒痒。不过圣人早就习惯了他这画风,并不以为忤,反而说起来沈安侯来:“朕还记得当年初入国子监,看他和先太子关系要好亲如手足,让朕心生羡慕。不知现在安侯可好?”
楚怀表情未变,依旧淡淡:“他有爵位在身,不愁吃喝,还能偶尔来臣府上陪臣饮上几杯,在臣看来就足够好了。”
圣人便追问道:“他可有意出仕?”
楚怀摇了摇头:“他只想着到处游玩呢,可惜阿姊不让。要臣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走一走也是好事。”
沈安侯身上没实职,若是想出京只要在尚书省的吏部打个报告就行。圣人一时也拿不准这话是真是假,笑一笑略过不提。
且不说楚怀如何应对宫中圣人,京中的王公大臣们很快就察觉了白玉纸的好处。不仅轻薄柔韧便于存放,而且在书写时有一种特殊的质感,这是绢帛也无法比拟的优势。配合着一方砚台,一块镇纸,光是摆放在那儿便赏心悦目,更遑论笔尖落下的触感和氤氲的墨迹,让他们忍不住发呆,似乎在其上能有无限的可为。
又有沈安侯的手书和画作从沈府里流传出来——其实只有诗是他自己抄的,画是林菁的手笔。她一直跟着爷爷学习书法和国画,造诣虽然算不上大家,但糊弄糊弄没见过纸张的燮朝人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