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傅悦之后,一声不吭的起身走出去了。
楚胤看着他走,并未再出声,也并未拦着,他知道,话已至此,再多说无益,凡事过满则亏,姬亭若是听进去了固然好,听不进去,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坐在床边,望着傅悦沉静的睡颜,握了握她的手,又轻抚着她的面容片刻,眼神柔情如水的看着她,无声静坐了许久,见她睡颜平静呼吸绵长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便起身走了出去。
楚胤并不知道,在他走出去后,床榻上原本还在熟睡的人,忽然缓缓睁开了眼……
入夜之后不久,姬亭送来了解药,他没有去燕无筹那边,而是直接过来把一个瓶子丢给了楚胤,然后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是为了小悦悦!”
什么聂氏的传承,聂禹槊如何活下来背负着什么,这一切他都不在意,他只是不希望他最疼爱的小徒儿以后难过。
姬亭手下留情给了解药,燕不归自然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此毒过于厉害,哪怕服了解药,也大伤身体和元气,燕不归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醒来之后,也养了好些天才恢复过来。
楚胤觉得,傅悦这几日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她不似之前那样总是拉着他聊天,在他手心写写画画的,而是经常坐着发呆,有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虽然吃东西喝药甚至是药浴都极力配合,可眉眼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哀伤和纠结,不似先前那样灵动活泼,这让他瞧着困惑不已,可问了她,她也只是摇头……
四月十二,是镇西侯府世子裴开和谢家大小姐谢荨的大婚日子。
楚胤一早就带着傅悦去了谢家,傅悦依旧和上次出府一样,戴着纱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今日两府大喜,可主场在裴家,故而大多数宾客都去了裴家,只有少数熟识交好的人先来谢家恭贺,楚胤在今日带着傅悦到谢家,就着两家数十上百年的世交之情很合理,可根据现在的局势也不合理,不过合理不合理,人也都来了,还带着傅悦一起,可谓引来不小的注目。
皇后不能来,故而让宜川公主一大早就前来谢家帮忙打点,还接连赏赐了很多陪嫁,且这些陪嫁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请了那些所有亲人健在一生顺遂美满的全活人精心准备的,无一不是精致务必,全都是公主出嫁才有的规格,皇后还亲自在内外命妇中挑了四个全活人一同送嫁,就连给谢荨梳发的人,都亲自精心挑选,可见对谢荨和这桩婚事极为看重。
楚胤带傅悦来,主要是让谢国公看看傅悦,恭贺倒是其次,毕竟他不方便去见谢荨,所以没待多久,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傅悦,之后就回了府,让姬亭给傅悦诊了脉,又让傅悦吃了午膳和药,在傅悦睡了一觉之后,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她辗转去了镇西侯府裴家。
他们到的时候,裴家早就宾客盈门了。
所有能来的人都不曾缺席,只有沈家,因为有孝在身,没有一个人来,不过,派人送来了贺礼,宫中沈贵妃的几个公主都来了,倒也是给足了面子。
楚胤带着傅悦来,依旧是备受瞩目,不过楚胤并未理会任何人,而是带着傅悦给镇西侯裴荆南夫妇道了喜之后,就牵着傅悦远离人群去了后园散心,他其实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道喜的话和贺礼都送到了,大可以告辞离开,可却不能不给谢家和裴家面子,便也留下来,等观了大礼敬一杯酒再行离开,反正正好傅悦也不想那么快回去闷着。
傅悦这些天一直闷闷的,今日难得的心情不错,看见她自是很喜欢出来走动的。
走着走着,夫妻俩直接晃到了裴家后园的练武场。
作为武将世家,裴家有这样一个练武场不奇怪,楚王府也有一个,比这个大得多了。
第68章 源于本能,长跪请罪
反正也没事做,所有人都聚在前面,就连裴家的下人也都在前面忙活,整个裴家也就这一片人迹罕见,与其继续逛着浪费傅悦的体力,不如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这么想着,楚胤便拉着傅悦走进了练武场。
作为将门侯府,裴家的练武场亦是不小,练武场旁边就有一个兵器库,里面齐聚了所有类型的武器,就连弓箭也摆了一排在那里,各有不同,却每把都是精心打造的好弓。
楚胤挑了许久却是看不上,而看上了单独搁在另一个架子上的一把,瞧着有些年头了,可楚胤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弓绝非凡品,做工和制作的材料都是上等的,虽然看着已经旧了,可依旧坚韧无比,怕是再用个三五十年都不会坏,果然,据兵器库管事的老伯说,这是镇西侯裴荆南最喜欢的一把,可宝贝着呢,一直不让其他人触碰,就连世子爷都不可轻易触碰,且这把弓还有些来路。
“侯爷可喜欢这把弓了,用了有三十多年了,一直都极为珍爱,老奴曾听侯爷说过,这是他承袭侯府爵位时庆王爷不知从哪得来送给他的!”
楚胤握着这把弓,就这么愣住了。
裴荆南今年才四十五岁,而聂夙若是没死,如今也该五十七了,比裴荆南大十二岁,因为年纪并不相仿,他不像楚仲和聂夙那样感情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可因为都是世交,且都源于朝局原因,几家都拧作一团以防帝王不容,老侯爷身体不好,常年都病着,裴荆南年少就开始打理侯府诸事,有不懂的,都是聂夙和楚仲帮着打点教导,当时镇西侯府因为老侯爷身体不好而式微,日子并不好过,后来老侯爷故去,镇西侯府只一个镇西侯老夫人和一个年少袭爵的小侯爷撑着,虽然兵权在手,可因为裴荆南当时年少,镇不住军中那些大将,根本没有多少实权,族中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若无外援,被算计夺权是迟早的事情。
何况,当时朝局混乱,皇子们夺嫡之争何等激烈,庆王府和楚王府名义上虽然谁都不支持,可谁不知道聂夙和赵鼎交好,而嵇康侯府虽然置身事外不参与夺嫡,可却也和庆王府楚王府乃是世交,一贯和两大王府同气连枝,镇西侯府这般状况,朝中多的是人想要夺了镇西侯府的兵权,好几个皇子是也都盯上了这块肥肉,和楚仲对谁都一板一眼严肃冷淡不同,聂夙天生就是个性格好动热情似火的人,只要他看得顺眼的,都是掏心掏肺的好,所以对裴荆南很是照顾,很护着裴荆南,他又是那样的脾气,和谁都处得来,在那个局势下,也因为他的帮扶和相护,让镇西侯府在皇子夺嫡的乱局之中得了一席之地,在新帝登基后,也慢慢的恢复了家族的荣光和地位,因此,裴荆南对聂夙,是很敬仰佩服的。
这把弓既是聂夙所赠,裴荆南珍视倒也人之常情。
楚胤凝望把玩着手中沉重的弓箭许久,才淡淡笑着:“那本王就不动裴叔的宝贝了,换一把吧!”
说完,动作轻缓小心的把弓箭放回原位,转身到一边的弓箭架,正打算随意拿一把,便看到傅悦不知何时从架子上拿了一把下来,正轻轻地摸索着弓箭的构造,手顺着箭杆轻轻抚着,瞧她的动作,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虽然戴着纱帽瞧不见她的情绪,楚胤却肯定,她此刻正在出神。
楚胤不由拧眉,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有些担心的问:“臻儿,怎么了?”
傅悦没回神。
楚胤愈发担心,伸手握住她正在不停摸着弓的手,轻轻唤她:“臻儿……”
傅悦在他握着她的手的时候,猛地回神过来,整个人一个激灵。
楚胤困惑又担心的问:“臻儿,你到底怎么了?”
傅悦听见他的声音才堪堪回神,摇了摇头,放开了手中的弓,拉着楚胤空着的右手在他掌心写道:“没,就是在想,夫君射箭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楚胤闻言,哑然笑了:“原来如此,那简单了,臻儿想知道,那我便射几箭给你看……”
话音就这么顿住了。
他怎么忘了,她看不见。
傅悦也怔愣了许久,拉着他手的手都僵硬了一下,就在楚胤正想要说什么来宽慰她的时候,傅悦拉着他的手又写道:“可以,我看不见,可我能听!”
楚胤凝望着她,虽隔着白纱看不见她的脸,可他就是凝望了她许久,好似就是在看着她的模样一般,片刻后,才笑道:“如此,那为夫便献丑了!”
说着,揖手拿着弓,一手牵着傅悦的手走出了兵器库,去了外面的练武场,走到练习箭术的地方。
有十个靶心,每个和射箭的位置相隔的距离都不一样,最短的有五丈,最长的有十五丈,每一个都差一丈的距离,楚胤想都没想,就走到了瞧着最远的那个靶心射箭的位置上。
兵器库管事的紧随着送来了一大把的箭,目测有十几支。
楚胤已经有许多年不曾站着射箭了。
他坐在轮椅上近九年,也就在腿残之前在平叛时站着射箭过,后来便站不起来了,哪怕是这段时间他站起来了,也没有心思弄这玩意儿,如今突然站着握着弓箭,他有些不太适应,心中都忍不住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