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念旧的,何况还是一同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同袍,谢六郎对这些人,自然比新兵看重,当年的三千秦羽,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南境的战事折损了三分之一的秦羽,这使得谢六郎越发看重仅剩的老秦羽了。
谢六郎和今上一样,迫不及待的想重整秦羽,让它再现“骁勇轻骑”的风采。是以他来了军营之后,顾不上和老兵头子们叙旧,紧锣密鼓的开始操练新兵,从早到晚,一颗不停歇。
可是这会,他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一贯最放心的老兵头子们,居然带头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请大将军念在千夫长初犯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从轻处罚吧!”
外头不断的有求情的声音传入,久不见大将军有回应,便有一人壮着胆子怒气冲冲的闯进了大将军的军帐。
“大将军,这事儿不能全怪在赵铭一个人头上!赵铭醉酒是因为心中不平,将军已有一整年不在军中,不知道咱们这些兄弟在长安过的那都是些什么狗屁日子?”
“赵铭的平虏校尉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拿命凭啥出来的,只因为在长安街上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打了兵部尚书的窝囊废儿子,便被连降数级,是剩下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职务。”
“哦,感情,咱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军衔就这么不顶用,随便是个人说降职就降职啊?兵部尚书自上任以来上过一次战场砍过一颗人头么?一只软脚蟹凭什么骑在咱这些豁出去命保家卫国的人头上拉屎?”
“好,这就不说了。”
“兵部尚书还隔山差五的找咱们这些老秦羽的茬,给的兵器不是没开锋的便是用旧了钝的,连发放的棉衣都是巡防营退下来的破的,净那些破烂玩意儿过来糊弄咱!这口气别说是赵铭就是其他老秦羽都咽不下去!”
说话的不是旁人,真是从前自打江索还在小安山落草为寇便一直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胡四。而胡四那一通胡言乱语之后,原本跪在外头却一直默不作声的江索终于也忍不住冲了进来,拉了一把胡四。
“老四,当着大将军的面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快跪下!”
胡四虽然被江索拉着一块跪下了,腰杆却还是挺的笔直的,他是见过谢六郎式微时的模样的,是以对他的敬畏便比其他人少了一些,在他心里,谢六郎并不完全是天下兵马大将军,更多还是自家兄弟,自然应该站在他们这一边。
“大将军,俺说的都是实话,您一整年的不领军,回来了也不问问俺们这帮兄弟在长安过的好不好,一门心思的就训练新兵,如今俺们想找你喝口酒说会话都难如登天,将军可是位极人臣了便不认识自家兄弟了?”
这话是越说越放肆了,谢六郎皱了眉,江索暗道不妙,猛的将胡四的脑袋重重的按到了地面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自己也跟着磕头赔罪。
“大将军息怒,胡四是个粗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将军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江索到底不像胡四,是实打实的草莽出身,江索从前待在齐越手下的孤儿营时便出类拔萃,后来又护佑了齐芳整整十年。
再后来齐芳不需要他了,他便只身远走,以一人之力召集了三千从前孤儿营的兄弟,这才有了秦羽营的前身黑鹰军。
渐渐的,江索的直肠子便被磨成了九曲十八弯,人总是要不断的改变自己去适应险峻的环境,这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所以在胡四冲撞了大将军之后,江索很惶恐。
谢六郎从桌案后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过去,在江索和胡四面前蹲下,沉默了片刻,众人皆以为大将军动怒了,他却说了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以为你们皆是自家兄弟,兄弟之情是刻入血脉里的无需多言,我对你们也犯不上使那些个收买人心的手段,所以回营之后才会一心的扑在新兵的训练上,毕竟你们这些个老兵,最是跟我一条心的。”
几句话,便将胡四一肚子的怒火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他抬头对上大将军清亮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作假,胡四便知道这是将军的心里话,谢将军从来坦荡,是不屑扯半句谎言的。
胡四当场羞愧的憋红了一张脸,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