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蕙礼仪周全地辞别爹娘兄长,回到自己房中,一关上房门,她便捂住心口,疾步到妆台前坐下。
直到如今,想起自己中选一事,她还如在梦中一般,总觉得不太真实。
她真的成了陛下的妃嫔?名正言顺的?
拉开抽屉,她取出那只装有糯米笏的盒子,端详片刻便激动地将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那样让她惊为天人的陛下,别说是妃嫔,便是给他做一辈子奴婢丫鬟,她也心甘情愿呐。
耳旁传来敲门声,她从美梦中醒来,睁开眼,将盒子放回抽屉中,收拾一下情绪,这才道:“进来。”她以为是她的丫鬟绵儿。
“小妹,是我。”门外传来她二哥尹衡的声音。
尹蕙起身开了门,见尹衡端着托盘和茶盏站在门外,问:“二哥,怎么是你给我送茶?绵儿呢?”
“她原本要来的,是我有话要对你说,所以代她来了。”尹衡道。
“二哥有何事要对我说?”尹蕙从他手中接过托盘放在屋里的桌上,回身问。
尹衡看一眼她的发髻,问:“二哥送你的那枚华胜,小妹为何没戴?”
尹蕙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忠义侯家的小姐周姑娘与我戴了一样的华胜,我便摘下了。”她从袖中摸出那枚菊花华胜,递还给尹衡道“以后我与她同在后宫,她的位分是定然会比我高的,这枚华胜我也不能戴了。二哥,你拿去还给你的同窗吧,或者留着给将来的二嫂也好。”
尹衡接过那枚华胜,眉目间阴郁了一刹,抬眸看着尹蕙道:“都怪二哥思虑不周,给你造成这等麻烦,你放心,将来二哥要么不送你东西,再送你,必是独一无二的。”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尹蕙见他似是误解了,刚想解释,尹衡抬手打断她道:“小妹,你什么意思二哥明白,但你更要明白,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为你好,便是为我自己好。这枚华胜我暂且替你保管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待到你愿意戴它之时,我再将它还你。”
一场选妃,几家欢喜几家愁。
辅国公府后院一处正房内,郑国霖的夫人佟氏正哭得死去活来。
“别人家的女儿都好好的,怎么独咱们如月出了事?早上出去时还让我中午给她准备她最爱吃的桂花鸭,桂花鸭还在,人却没了,我可怜的如月……”
郑国霖沉默地坐在一旁,女儿死了他也难过,但难过也只一阵,如今此事留给他的更多是愤怒。在选妃大典上毒杀他的女儿,这不是在打他的脸,打辅国公府的脸么?
“五、五爷。”下人也知他们夫妇此刻心情不好,过来传个话都战战兢兢的。
“什么事?”
“太爷叫您过去。”
郑国霖来到郑通位于前院的书房,按规矩行了礼。
“宫里怎么说?”郑通示意他坐下。
“如月暂时安放在掖庭局里头,说是抓到了投毒之人,再送她回来。”郑国霖沉声道。
郑通看他一眼,道:“这副样子,你是难过还是生气?”
郑国霖抬眸看他,问:“父亲难道不生气?”
“生气有何用?”郑通不答反问。
郑国霖默然不语。
“你也老大不小了,应是明白当一件事已经发生,当务之急不是去追溯前因,不是发泄情绪,更不是浪费时间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上,而是如何根据既定后果调整我们的应对之策,让我们整个家族的利益,不会因为局部的失利而受到影响。”
郑通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到郑国霖对面落座,道:“从今日选妃的结果来看,赵枢的女儿被册立为后,目前他是最大的赢家。但是,因为刘璋与怀之焱的关系,如今他与我郑家之间有嫌隙。虽然在利益面前,任何嫌隙都不是不可弥补的,但是,在他明显处于优势的情况下去弥补这嫌隙,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张家已经先一步与他结成了同盟。”
关于张家与赵枢已经结盟这一点郑国霖是认同的,如若不然,韩京也不可能当上卫尉卿。
“张家的女儿也因为在宫中出了事而落选,虽然赵枢如今摆脱不了背后暗下黑手的嫌疑,但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双方的关系非但不会因为此事而破裂,反而只会更紧密。而我们呢,不管如月之事是宫中那位主使,还是赵枢主使,这件事给外人传递的信号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郑家被放弃了,要走下坡路了。”
郑国霖愁眉深锁,他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刘璋狂妄自大得罪了皇帝,进而连累了我们郑家,下一届选秀要三年之后,三年,让我们郑家消失在大龑的版图之上,绰绰有余了。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一位合适的盟友来巩固我们的地位。”
“父亲心中可有人选?”郑国霖问。
“有。”
“谁?”
“慕容怀瑾。”
“慕容怀瑾?”郑国霖皱眉,道“慕容怀瑾说起来虽是皇亲,但他不过是慕容氏的庶子而已,皇帝甚至连爵位都未曾分封给他。与他结盟,有用么?”
“你别小看这个慕容怀瑾,他虽是庶子,却是太后慕容瑛如今存世的唯一兄弟。而且,你也知道他没有爵位在身,却能娶到武清伯的女儿,与忠义侯成为连襟,当初若没有太后的一力保举以及他自己的刻苦钻营,他能有这样的姻亲?如今忠义侯的女儿进了宫,武清伯的孙女又与执金吾秋家结了亲,再加上他为自己儿子定下的亲事,这转折亲加上转折亲,他的姻亲故旧都快遍布小半个朝廷了。其人看着温吞,野心不小。”郑通道。
“若是如此,我们贸然与他接触,会否引起他的戒心?”
“我们不必直接与他接触,稍加试探即可,若他有意,自会主动与我们接触的。”
“如何试探?”
“听说忠义侯还有一名嫡女待字闺中,你改日派人替你的嫡三子去求娶她。”郑通道。
郑国霖细细一想,迟疑道:“父亲指的是忠义侯的嫡长女?我听闻那姑娘是个病秧子,所以才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嫁不出去。”
“病秧子又如何?那是忠义侯的女儿,后宫娘娘的嫡亲长姐,不比别家活蹦乱跳却什么也不是的姑娘强?纵然娶过来没多久就殁了也不打紧,再娶就是。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娶得过来。”
郑国霖明白了,在目前的情况下,若是忠义侯肯将女儿嫁入他们郑家,就代表在他眼中郑家还是有拉拢价值的。在他眼中有拉拢价值,在慕容怀瑾眼中,自然也会有拉拢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