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了七月,赵禹宸却是一日一日,丁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之后,她便隐隐的有了点不对劲儿,再一者,苏家的事儿暂时安慰下来之后,她就也回想起了当初方蕙心特地到抱月峰上劝她的那一番话。

“自你离宫之后,陛下大病一场,自此再无笑颜,身为九五之尊,又为着你不惜提及国祚,清心寡欲,莫说秀女妃嫔,便是连侍寝宫女都再不召幸一个。”

“还有那一对儿泥人,陛下日日摆在案头,一刻不肯离身。这可不是有情人?”

如果说当时她对这一番话还不怎么相信的话,但自打来了翠微宫,她自个便也隐隐有了些察觉。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透着与旁人的不同。

更何况,自打她来了翠微宫后,赵禹宸的一言一行,种种细节,都已然称得上是十分的明显,她又不是无知无觉的,如何察觉不出?

若是从前的赵禹宸的就罢了,他就算再怎么有心,明珠自个也能拎得清楚,牢牢记着赵禹宸乃是帝王,一国之君,不论如何,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心软归心软,但只他们两个的身份差异,就注定了天生不适合。

但叫苏明珠不安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宫,她就放松了警惕心的缘故,近些日子,她与赵禹宸在一起时,却是越来越容易忘记对方的身份,越来越是亲近随意,甚至于,她前些日子送别了父亲,去与赵禹宸辞行时,心下竟是当真泛起了些低落与不舍!

这就太要命了。

苏明珠这些日子钻研佛经,一时间,想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不动则不伤这话——

就觉着实在是极有道理!

只要她自个能拎得清楚,赵禹宸的心意,虽说麻烦了些,但也总有办法,可是,要她自个动了呢?

就是现在还能不动,万一再这么接触下去,以后没留心,出了差池呢?

回过神后,苏明珠察觉到了这危险的苗头,近些日子就一直故意躲着赵禹宸,因为一出门就常常在外头有意无意的“偶遇”见他,她发现了之后,就索性不怎么出门,只安心的在屋里头清修,等着圣驾回宫。

果然,就清静了几日。

谁曾想,这才几天功夫?她不出去,赵禹宸便竟过来了?

因着这个缘故,苏明珠犹豫之下,心下就存了几分躲避的意思,想了想,便抿了抿唇和白兰道:“若不然……你替我出去与陛下告个罪,就说,我正忙着?”

白兰也顿了顿,倒没劝阻,只是有些为难道:“说您忙什么呢……”

“唔……”苏明珠想了想,没等她想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小道后便又忽的传来一句带了几分不悦一般的质问声——

“忙着找借口骗朕?”

能自称朕的,自然只有一个赵禹宸无疑。

苏明珠站起身来,一抬头,就看见赵禹宸身穿大红团领衫,脚踏着白底金纹长皂靴,就连腰间的玉带上,都镶了一颗水润亮眼的红宝石,虽说衣前左右都也拿金线绣了表示身份的祥云金龙,但许是因为这红色鲜艳,却是并不像上朝时候龙袍一般庄严古板,反而只觉着既名贵又惊艳,仿佛只有这样人间之尊的纹饰,才能配得上他的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似的,竟是格外的相得益彰。

嗯,不光身材长相,这红衣裳和他现在扬眉微怒,满面不高兴的表情,其实也挺配的。

没料到赵禹宸竟然不请自入,而且还就这么恰好的听见了她的话,看着赵对方似在压抑的不悦之色,苏明珠的面上一苦,想了想,也有些尴尬似的按了按额头:“哎,你怎么自个就进来了。”

不论如何,明珠对他说话是用的“你,”且口气也仍旧是自己人的亲近随意,并没有拿出对待帝王那一套,敬而远之的客套请罪来敷衍他。

赵禹宸觉着自个稍微得了些许安慰,只是还依旧崩着面色,几步行上前来,捡起苏明珠刚看的古籍,翻了几下,便有些委屈似的哼了一声:“我瞧着,你这不是也没忙什么么?”

苏明珠干干的笑了笑,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倒是不忙……就是,这不是想着,我这儿还在清修呢,也不好老是和你见面…再一者,行宫里人多口杂的,万一传了出去,再叫外头知道了,岂不是……”

“我要回宫了。”

苏明珠磕磕绊绊的理由还没说完,赵禹宸却忽的在她身旁竹榻上坐了下来,径直开口道。

“回宫……”

正想解释什么的苏明珠闻言忽的一愣,

她眨眨眼,顿了顿,才也低头应了一句:“也是,国事要紧,你在这翠微宫,也耽搁的够久了。”

赵禹宸面上也有几分不高兴的模样,扭了头道:“原本想着多住几日,等着过了咱们的生辰再回去,只是母后说,在行宫里不好操持,加上朝中废除荫封之制的事又闹了起来,也不能再耽搁……”

没错,她和赵禹宸的生辰都在七月,两人同年同月而生,一个七月十三,一个七月十七,两人中间只隔了四天。

提起生辰来,苏明珠倒是还记得,他们还在苏府时,互报过生辰,还觉着实在有缘,后来又说,挨的这么近,干脆便也不要折腾两回了,选上一日,相互送一份礼物道贺,就算是一起过了生辰。

赵禹宸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他们十七十三,选哪个人的生辰都不太好,两人商量了一阵,索性便定下了七月十五这一天,

十五正在正中,倒是正好,只不过却恰好赶上了中元节,各家各户都有祭祀,脱不开身,赵禹宸就特意赶了个一大早过来苏府。

他们两个拿着七七乞巧时特意留下的各色果子似模似样的摆了一桌“生日宴,”相互贺过了生辰之后,便换了礼物。

赵禹宸给了她一个翅膀上坠了各色宝石的小金蟾,她则在厨房里费了半天的劲儿,生生的打发了一小碗奶油,涂在面果子上头,意思的点了蜡烛,给他亲手做了一块手掌大小的蛋糕。

不过赵禹宸这小子瞧见之后,说说这糕点做的怪模怪样,点了蜡烛像是祭祀之物,不该入口,之后尝了一口,又灌了好几口茶说是太甜了,甜的他发腻,非但没夸,反而挑七挑八的,嫌弃了好一通!

明珠当时就不太高兴了,把那个小金蟾一推,只说“我的礼物可是亲手做的,你只随便拿银子就能买来的玩意儿,又好到哪里去?”

赵禹宸听了却比苏明珠还要委屈一般:“如何就随便!这是内库里珍藏的好东西!挑了一整日,特意去与母后求的!孤自个都从来没与母后要过东西……”说到这,原本的委屈就也一句句的变成了生气,气呼呼的将小蛋糕摔在了桌上:“你若不喜欢,就不要要!”

“不要就不要!”

苏明珠见他就这么把蛋糕都摔了,为了做这个胳膊都甩疼了的她就就也恼了起来,丁点不让的就把白兰叫了过来:“白兰,赏你了!”

这么一闹,好好的一场“生日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小孩子,好一阵歹一阵儿,过了两天,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起来,提起这事儿后,又相互道了歉,说好等到明年的七月十五,一定再不像这次一样了,好好的再过一回。

只可惜,只这一遭,之后却是再无机会……

苏明珠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没有开口,但赵禹宸却也是一样的想到了这一茬一般,他转过身,声音忽的低沉了下去:“明珠,七月十五,你可能再给我做一份那怪模怪样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