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这话说的其实一点没错,但是李明理自然不会承认,当下只是低了头,仍旧客客气气的模样:“哪里,只是在下不敢叨扰王爷清修。”

“哈哈,分明幽禁罢了,还说什么清修,贤弟当真是会说笑。”梁王说着,一甩袍角,大模大样的在竹席上坐了,轻轻拍手,一旁便自有侍女低头呈上了玉壶美酒,又起身款款退下。

梁王低头往玉杯中亲自倒了葡酒,上进的好酒,质地浓稠,色泽嫣红,在碧玉杯中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梁王拿起一杯来,在手中轻晃着,不急不缓的欣赏了半晌,又一伸手,示意李明理也品尝品尝。

李明珠见状微微皱了眉头,梁王能这般不着急,他却再没有这么好的耐性陪着,因此只将玉杯推到一旁之后,便径直开了口:“王爷今日召在下前来,可有吩咐?”

“是有事,只也不是什么大事。”梁王坦然一笑,借着却又提起了另一遭事:“贤弟心心念念的佳人都已出家,为何贤弟却还这般不慌不忙,瞧都不去瞧上一眼?”

自从出了上次梁王诬陷明珠的事后,李明理对其的戒备更甚,之后明珠果然如愿出了宫之外,梁王还满面替他高兴的模样,只说着什么一双有情人,终究是能重逢,叫他万万当心,切莫再错过良机云云。

只是,越是如此,他顾忌着梁王,便越发谨记着要避嫌,唯恐自己去的多了,叫梁王拿到了什么把柄,指不定就要因着自己的缘故,连累了明珠与苏家的名声。

因着这缘故,这几月来,李明理格外能耐得住性子,除了最初受苏夫人之的托付去了一次,也是在众人眼前,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分别,毫无失礼的言行举止。

除此之外,他更是几个月来,都未曾近过皇觉庵一步。

只不过这其中的缘故,自然是不能与梁王说出口,因此李明理便只是作出了一副平静模样,敷衍道:“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哦?”梁王低头又抿了一口酒:“一家子的哥哥妹妹,倒未想到,贤弟竟喜好这一口。”

这句话说得便有些不客气了,但已梁王素日的行事,却又显得格外的诡异,李明珠一愣之后,心下便已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在下与舍妹清清白白,王爷且慎言!”

他直起身,露出了几分怒意:“王爷若是无事,在下不再叨扰了!”

梁王却仍旧一点儿不着急的模样:“哎,贤弟何必着急,本王正有事相托!”

“贤弟也知道,本王膝下唯独一女,当真是爱若珍宝,唉……只可惜,时运不济,却是声名不佳,只怕日后婚事也是艰难啊!”

听着这话,饶是已李明理的心机,都险些没认出的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来。

时运不济、名声不佳?这都是为了谁?梁王竟还当真再有脸说出“爱若珍宝”这般的话来!

李明理缓缓吸了口气,没叫自己的嘲讽太明显:“王爷难不成是想托在下为您寻一门贵婿?只可惜,在下久居西北,对京中子弟却是并不相熟。”

“倒也不必麻烦了。”梁王利落的一拍掌心,只说的满面天经地义:“本王瞧着,苏明朗苏都尉少年英雄,便很是相宜,可巧他们幼时还有救恩之恩,如今以身相许,倒也是一段佳话!”

听着这话,李明理的面色是当真冷了下来:“明朗已与张家嫡出三女定下了亲事,只怕再难领王爷的这般美意!”

梁王洒然摆手:“哎!过了今日,张家还肯不肯再与苏家结亲,还是两说呢。”

“王爷此言何意?”李明理猛地站起了身。

梁王见状又缓缓倒了一杯酒,略过这一茬,却是忽的叹息一声,便又提起了另一桩事:“说起来,贤弟生着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对本王处处防备,虽有投靠之实,却并无投靠之名,眼看着苏家急流勇退,连贵妃都顺利出宫,只怕,再过几日,本王该是两手空空,连贤弟的踪影也再见不着了!”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李明理的确早有如此打算,打从他西北大捷起,他以防万一,为了在朝中鸟尽弓藏之时,能留下最后一条退路,便开始与梁王派来之人有了接触。

但这一切接触却都只存在了私下里,这般事关满门性命的大事,从头到尾,李明理对梁王,便一直存了十二分的谨慎小心,说得多,做得少,便连他们二人来往的书信,他也特意用的左手字迹,里里外外滴水不漏。

如此的费尽心机,他早有把握,他并没有留下丁点的把柄落在梁王手上,而梁王这人的行事众人都是瞧的见的,只要没有实打实的铁证,只凭着梁王的一面之词,若是当真惹来了朝廷疑心,那也只能说朝中早有此意罢了,莫须有之事,没有他这一桩真的,也总会还有其他假的。

这一切,为的便是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帝王不仁,他还可靠着梁王釜底抽薪,带了父母满门退回西北,而即便是梁王不成,亦或者不得已时,也能将自己,将苏家摘的干干净净,丁点尘埃不沾。

李明理这打算并不是什么意料不到之举,梁王能看出来,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叫人惊奇之事,但叫李明理不安的,却是从前他们两个都是心照不宣,梁王明知他不曾当真忠心,但却仍旧在面上装的一派和气。

可今日,梁王却这般毫无顾忌的扯去了这一层遮挡。

其中必有变故!

一念及此,李明理的心下一紧,便站起了身来。

梁王见状,却仍旧是一副温和且坦然的模样,爽朗一笑,活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丁点关系似的:“也罢了,贤弟你虽不仁,本王却不能不义。贤弟回府之后,只将这话代本王传与苏太尉知道,这一门儿女亲事,从前不成,日后可就未必了!”

李明理虽心下却已只如惊涛骇浪一般,诸多猜疑推测纷纷闪过,但面上却还是能撑出了一派的平静,闻言,他便也不再耽搁,只一拱了拱手,便利落的转身匆匆而去!

出了梁王府西角门,李明理起身上马,一路匆匆。

也是凑巧,李明理才刚刚行到太尉府门口,都还未来得及叫人通传,抬眼一看,便正遇见了一身轻甲的苏太尉行色匆匆,正出了大门往外行来。

“大将军!”李明理跳下马来,叫了一声。

苏战抬头看见他,微微点头,并不打算多说的模样:“你进去吧,我还有事。”

“将军!”李明理却忽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右臂,压低了声音:“可是行宫中出了事?”

苏战的脚步微微一顿,未曾开口,但垂眸看了二子一眼,却已然是默认的神色。

李明理越发皱紧了眉头:“这只怕还是梁王诬陷我苏家之举。”说罢,便将方才梁王与他说过的话一一与苏太尉说了个清楚。

苏太尉听闻之后,面色也沉了下来:“陛下遇刺,我的确听闻,刺客似与西北有干。”

“是属下无能,白费这无用之功,之前却丁点消息都不曾听闻。”李明理咬咬牙,又道:“只是梁王来者不善,家里还是需早做打算!”

“他有意瞒你,又有龙影卫那般的隐晦私卫,又如何能叫你知情?”苏太尉却只摇了摇头,借着又有些怒意:“我已连兵权都卸了,他还如此阴魂不散,是待如何?”

李明理听着这话,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猛地一变。

不错,他原本也以为,梁王诸多手段,都乃是为了大将军在西北的兵权,可是此刻想来,梁王他出不得京,几十万将士又远在西北,即便当真投到了他梁王手下,照样也是鞭长莫及。

更莫提,就算是退一万步,苏家此刻已是超品的太尉,即便当真起兵,担上了这般谋逆恶心,也只会是为了苏家自个,怎么可能去做扶持梁王这般吃力不讨好的行径?

如此说来,梁王所谋,必然不单是为着西北兵权。